池老夫人年近七旬,此刻正端坐在壽安堂的主屋內,一雙閱盡世事的眸子卻依舊清明銳利。雕花窗欞外,幾竿翠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斑駁的光影灑落室內,映照在她身後的紫檀木多寶閣上,閣中擺放著各式古玩字畫,更顯古樸雅緻。她端坐在一張黃花梨木太師椅上,椅背上鋪著柔軟的錦墊,手中的檀香木佛珠緩緩轉動,散發著淡淡的安神香氣。

雲知雪低眉順眼地站在堂下,精緻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她眼中的慌亂。她緊緊攥著帕子,掌心沁出一層冷汗,不安地絞動著。老夫人雖然年邁,但積威甚重,府裡上下無人不敬畏三分,更何況是雲知雪這種庶出的女兒。她努力剋制著自已的緊張,告誡自已不能露出馬腳,否則今日這番說辭便功虧一簣了。

「雪兒,你來說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老夫人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

雲知雪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簾,低聲說道:「回稟老夫人,今日是允哥哥的生辰宴,誰知蘇荷這個賤奴竟在這麼重要的日子和小斯私會。不僅讓大家撞見了他們的肌膚之親,還搜出了定情信物。證據確鑿,我便上前詢問了幾句。誰知她非但不承認,還惡語傷人,我這才命人將她關進了柴房,等著允哥哥處置。」

池老夫人聽後,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彷彿能看透世間一切虛偽。她年輕時也是從刀尖血雨中走過來的,這後宅的腌臢事,她又何嘗不知?只是如今她年事已高,只想守著這侯府的安寧,不願再插手這些小輩的恩怨。

她放下手中的佛珠,輕咳一聲,淡淡道:「雪兒,你也是大家閨秀,說話做事要講究證據。這蘇荷雖然身份低微,但也是允兒房裡的人,沒有真憑實據,就這般汙衊她,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咱們侯府治家不嚴?」

雲知雪心頭一緊,知道老夫人這是不信她的話。但她早有準備,連忙跪下道:「老夫人明鑑,孫女不敢欺瞞。今日之事,在場賓客都親眼所見,那小廝身上搜出的腰帶,還是蘇荷親手繡的,上面刺繡是蘇荷的手藝,這還能有假?」

「哦?還有這等事?」老夫人眉頭微蹙,轉頭看向身旁的嬤嬤,「去,把那腰帶和那小廝都帶過來,老身要親自問問。」

雲知雪眸光一閃,故作遲疑道:「那小廝……那小廝畏罪自盡了。」

「畏罪自盡?」老夫人冷笑一聲,「好一個畏罪自盡!雪兒,你當老身老糊塗了不成?這後宅之中,人命關天,豈能如此草率!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知雪心中咯噔一下,老夫人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物,自已這點伎倆在她老人家面前,終究還是不夠看。

她咬了咬嘴唇,眼眶瞬間紅了,哽咽道:「老夫人,雪兒不敢欺瞞您。那小廝……那小廝是院裡的粗使小子,名叫……名叫張順。他與蘇荷私通之事敗露後,怕被允哥哥責罰,便……便一頭撞死在柱子上了。」

老夫人深深地看了雲知雪一眼,那眼神銳利如刀,彷彿能刺穿她的偽裝。雲知雪只覺得背脊發涼,冷汗涔涔,卻不敢有絲毫躲閃。

沉默在房間裡蔓延,壓抑得人喘不過氣。 老夫人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來人,去柴房把蘇荷和……和那個張順的屍體都帶過來。」

雲知雪臉色一白,張了張嘴想要阻止,卻又不敢違抗老夫人的命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個粗壯的婆子領命而去。

蘇荷被帶到老夫人面前時,衣衫凌亂,髮絲散亂,臉上還有著未乾的淚痕。但她眼神清澈,脊背挺直,絲毫沒有做錯事後的慌亂和畏懼。

「蘇荷,你可知罪?」老夫人目光沉沉地看著她,語氣嚴厲。

蘇荷跪下,叩首道:「老夫人明鑑,奴婢冤枉!」

「冤枉?那你來說說,雪兒所說之事,可有半句虛言?」老夫人厲聲問道。

蘇荷抬頭,直視著老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老夫人,奴婢自進府以來,便恪守本分,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侯府,對不起世子爺的事。今日之事,純屬子虛烏有,是有人故意陷害奴婢!」

「陷害?誰會陷害你一個小小通房丫頭?」老夫人語氣中帶著一絲懷疑。

蘇荷咬了咬嘴唇,目光掃過一旁神色慌亂的雲知雪,沉聲道:「回老夫人,奴婢不敢妄言,但今日之事,確實蹊蹺。奴婢與那張順素無交集,更遑論私相授受。還請老夫人明察!」

雲知雪見蘇荷還在狡辯,氣急敗壞地指著她說道:「你還在狡辯!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蘇荷沉默不語,只是冷冷地看著雲知雪,眼神中充滿了不屑和輕蔑。

老夫人將兩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心中已然有了計較。她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安靜,而後沉聲對雲知雪說道:「雪兒,你先出去吧,老身有幾句話要單獨問問蘇荷。」

雲知雪心中雖然不甘,但也知道老夫人的脾氣,不敢再造次,只得狠狠地瞪了蘇荷一眼,拂袖而去。

雲知雪一走,蘇荷便不卑不亢地跪在老夫人面前,等待著她的詢問。老夫人看著蘇荷,這丫頭雖然出身卑微,但眼神清澈,不似說謊之人。

「蘇荷,你抬起頭來。」 老夫人沉聲道。

蘇荷依言抬頭,目光坦蕩地迎視著老夫人審視的目光。

「你既說你是被冤枉的,可有什麼證據?」 老夫人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蘇荷微微蹙眉,思忖片刻,說道:「回老夫人,奴婢確實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自已的清白。但奴婢敢以性命擔保,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侯府,對不起世子爺的事情!」

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你口說無憑,老身也不能僅憑你幾句話就斷定你是無辜的。」

蘇荷心中一沉,卻聽老夫人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不過,老身觀你也不是那等心思歹毒之人。這樣吧,老身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敢當著老身的面,對天發誓,你與那張順之事,絕無半點虛假?」

蘇荷聞言,毫不猶豫地跪直了身子,舉起右手,對著天空,字字清晰地說道:「我蘇荷在此對天發誓,我與那張順絕無私情,今日之事,若是我蘇荷有半句虛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夫人看著蘇荷發誓時的決絕,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打消了。但她面上不露聲色,只是淡淡地吩咐身後的嬤嬤:「去,把那條腰帶拿過來。」

嬤嬤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拿著那條腰帶回來了,雙手呈給了老夫人。老夫人接過腰帶,仔細端詳起來。這腰帶做工精細,針腳細密,竹葉栩栩如生,確是出自蘇荷之手。

老夫人看著手中的腰帶,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蘇荷,緩緩問道:「蘇荷,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這腰帶上的繡工,可是你親手所繡?」

蘇荷聞言,心下一驚,她怎麼也沒想到,那條腰帶竟然會成為指證自已的證據。她努力讓自已保持鎮定,抬頭看著老夫人,語氣堅定地說道:「回老夫人,這腰帶的確是奴婢繡的,但奴婢從未將它送給任何人。」

老夫人聽她這麼說,眉頭微微皺起,問道:「這腰帶既是你所繡,那為何會出現在張順那裡?」

蘇荷一時語塞,她總不能說自已也不知道這腰帶是怎麼到張順手裡的吧?

蘇荷貝齒輕咬下唇,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卻仍強作鎮定地回答道:「回老夫人,這條腰帶……這條腰帶是奴婢為世子爺繡的生辰禮物,原本打算等世子爺生辰那日親手獻上的,所以一直妥善保管在櫃中,從未示於人前。卻不知為何會落到張順手中,還請老夫人明察!」

老夫人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目光如炬地盯著蘇荷,似是要將她看穿一般。蘇荷被老夫人看得心裡發毛,卻仍舊強撐著鎮定,不卑不亢地與老夫人對視著。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氣氛壓抑得幾乎令人窒息。就在蘇荷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老夫人終於開口了,她緩緩說道:「我大概清楚了,你先回房給傷口擦些藥吧。」

蘇荷聞言,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裡。她恭敬地給老夫人磕了個頭,感激地說道:「多謝老夫人明察!奴婢告退。」

說罷,蘇荷起身,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退出了榮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