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些自恃身份高貴的讀書人而言,下田耕作的確算得上是件失體面的事。

但是如果是和皇帝一起耕田。

那感覺又不一樣了。

尤其還會跟皇帝一同登上報紙。

雖算不上名留青史,

可在他們這個年紀,他們這個身份,足可以拿出去吹噓一二了。

老朱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

在東宮快速施行了一眾應試舉子輪轉的制度,製出表單,又令應天府衙收拾了足夠的農具後,他便輕裝簡行,剛過午時,便領著少許侍衛和幾百號換了常裝的應試舉子出城耕田去了。

正如朱標所預料的那樣。

閒的發慌的老朱收到教一眾應試舉子耕田的的請求,那就像是瞌睡有人送上枕頭一樣,別提多來勁了。

路上撞見不少百姓。

看著一大批錦羅綢緞的舉子們都扛著農具,跟在一個皓首老頭後面行走,都嘖嘖稱奇。

許多面皮薄的舉子們都不敢抬頭看人。

只有隨行的大明報社記者坐著馬車,不停在隨身小冊上揮舞著筆桿子。

與他一起的,還有一名畫師。

有好事路人也一同跟上。

隨後就見他們急行軍出了應天府,還未到分配給國子監耕作的官田,不少人舉子就已經累的氣喘吁吁,將扛著的鋤頭變作了“柺杖”,引得不少圍觀百姓都暗暗發笑。

“原來讀書人也要下地的嗎?”

“別的朝代不用,可換做和咱們一樣,從田裡長大的大明皇帝就不一樣了,報紙上說咱大明皇帝當初那也是種田的好手呢。”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除了咱大明皇帝,這古往今來的天底下,有哪個皇帝能叫國子監的監生們必須下地種田的?

“這倒是。”

聽著往來路人的的小聲議論。

這個在百姓面前一副耕田老農模樣的老朱,嘴角那是止不住的上揚。

自從大明報社的報紙發行。

報社就曾以老朱的自述,結合百姓的評價,分期給百姓描繪了一個出身卑微,重視農耕,愛民如子的皇帝形象。

至少在報紙影響力輻射的應天府範圍內,老朱的形象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正面改觀。

要是此後幾日的報紙,再刊上他老朱帶著一眾讀書人下田耕作的事蹟,並配上報紙第一次增刊和附圖,他的好形象定然能傳遍整個直隸。

真是想想就讓人激動。

當然。

這些路人和待會耕作的農田裡,也必然不會少了錦衣衛的存在,幫忙監視這些舉子們的一言一行。

既然是為了朱標篩選未來的中流砥柱。

吃不了耕作之苦,還品行不端,口蜜腹劍之人,他是絕對不會給太子留用的。

他不會選人。

還不會折騰人麼。

終於,在急行軍到眾舉子都快斷氣的時候,一片開闊但荒蕪的官田終於出現在了一行人的面前。

老朱停下了腳步。

自來熟的與不遠處已經出來,正帶著一些國子監生學習耕作的老農寒暄了幾句,問清了附近的河流水利,地勢,水利和灌溉情況後。

看著身後這幫被急行軍和驕陽曬到全身溼透的軟腳蝦們,半點不饒人的說到:“怎麼,不過是出一趟城,走的還是官道,你們就支撐不住了?”

“你們可知。”

“前朝的老農,為了藏一處可以餬口的私田,甚至要每日翻山越嶺,不顧颳風下雨,冒著被野獸襲擊的風險走上幾里山路。”

“你們這才到哪?”

一眾舉子都無話可說。

畢竟老朱可是以五十多歲的高齡領他們一同,確切的說,還放緩了腳步和他們急行軍來的。

相比之下。

他們真是連一個辯解的理由都說不出口。

“還愣著幹什麼?”

“不會的分批找那些老農求教怎麼墾荒。”

“今天是你們第一天下地。”

“咱也不難為你們。”

“每人開墾一分地,墾荒後還需先追一遍肥。”

“誰要是做不了的,趁早給咱脫了這身官衣,別說咱有意為難你們。”

說罷,老朱就自顧自的用鋤頭給自己劃了三分地的線,不顧形象的脫去鞋襪,捲起褲腿衣袖,往手上吐了兩口唾沫抹勻,隨即便掄起鋤頭,重重的刨進地裡,

看著老朱一個皇帝都乾的起勁,這些個舉子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慫了。

可是直到他們各自分開,

照著老朱的駕駛有樣學樣的掄起鋤頭刨進地裡。

“咣”的一聲。

劇烈回傳的震感讓不少人都覺得手掌一麻。

有刨到石頭上的,更是將鋤頭當場脫手。

有人洩了心氣,頓時就不想再幹。

有人停下鋤頭,認真觀察老朱每一次揮舞鋤頭髮力的動作。

還有人看不懂的。

就跑到不遠的田裡,找那些老農手把手教學去了。

只不過要怎麼讓這些沒有義務的老農心甘情願的教他們,就要看他們各自的本事了。

此時不過未時三刻。

正是一天中氣溫最高的時候。

有條件的人,這會兒只感覺渾身被汗水浸溼發粘,只覺得一身的凌羅綢緞,還不如那些出身貧寒舉子身上穿著的粗布麻衣呢?

不少人甚至直接中暑熱暈了過去。

老朱見狀使了個眼色。

就見一名隨行侍衛到不遠的河邊打了桶水給人澆上,隨即又抬來了早就準備好的酸梅湯。

這才算救了這些舉子一命。

好不容易捱到了申時三刻,太陽開始西下,老朱擦了擦額角的汗,看著面前被開墾的三分地。

心中暗暗自豪自己寶刀未老。

再看看那些個舉子們,真正墾完一分地的人還不足一半。

這都已經沒計較他們墾荒的標準了。

不過就算沒墾完,還做的還是得繼續做的。

這時,一隊穿著青灰馬甲,架著載滿蓋了蓋大木桶牛車的老伯們也都抵達了此處。

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撲鼻的惡臭。

已經累到身心俱疲,甚至有些反胃的舉子們一聞到這個味,當即就捂住了嘴。

幾乎不敢呼吸。

老朱卻滿臉無所謂的上前掀開了一個木桶的桶蓋,看著裡面的眼色,驚訝道:“這肥不錯啊,加了什麼東西?”

“這些桶裡都是這樣的?”

駕車的老伯對老朱豎起一根大拇指道:“您好眼力,這些肥料都是新發酵好的,裡面都摻了牡蠣粉。最適合給這些荒田追肥了。”

老朱滿臉的得意。

回頭就對身後的舉子說到:“你們在有福了。”

“每個人都把自己墾的田裡澆上肥,再翻一遍土,往後再在這上面種上蔬菜,定能長得又大又美味。”

聽到這一句。

本就在強撐著的不少舉子們,當即就“yue”的一聲,趴在地上乾嘔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