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錦衣衛駐紮的茶館內。

滿滿一個大木箱內的各種記錄已然在四張大木桌拼湊的檯面上分門別類的鋪開。

“大人,這幾家富賈家的背景都清查清楚了。”

“都屬元末時破落下來的舊寒門。”

“在陛下建國之初,大將軍徐達,常遇春領兵北伐,行軍至新野之際,為免兵災禍及池魚,故主動登門,欲投獻家資。”

“大將軍見這幾家如此識相,加之打聽過他們的風評,都沒有大奸大惡之流,故而小懲大誡,沒有多為難他們。”

“令他們幫助梳理了新野縣上下的關係,方便後續的官員接手。”

“他們很聽話。”

“所以後面建立北方防線,朝廷釋出鹽引之際,憑著這份香火情,他們也得了些名額,同盟賺取了些利潤,而後便一同迴歸了新野縣,穩紮穩打的當起了一方士紳。”

“這些年修橋鋪路,災荒年賑濟災民,算是元朝遺存的地主中洗心革面之典範了。”

聽著錦衣衛跑堂提取出來的資料,胖掌櫃摸索了下自已那須著短鬚的下巴,聯想著與陳臘交好的那幾名潑皮無賴回返之後,招攬人手在新野縣內給這幾家積善投城之家散佈謠言的舉措,倒是有幾分能印證之前否決的訛詐的可能了。

但是。

問題又折返回來了。

幾個潑皮無賴,憑什麼這麼有自信能敲詐勒索這幾家積善投誠之家呢。

就像是一個寡婦為自已立下的貞潔牌坊。

那是隨隨便便一個潑皮無賴就能造得了黃謠的嗎。

除非。

他們能保證把這幾家積善投誠之家下獄,甚至是弄死。

否則,他們哪有這麼足的底氣,敢敲詐這些平日裡連正眼都不會瞧他們一眼的大戶呢。

不怕這些大戶們出來之後讓他們死無全屍嗎。

就算是弄死。

如何擺脫與他們自已的牽連也是一大難題。

畢竟財不露白。

敲詐的事情只要爆出去,他們就相當於捧著金疙瘩過鬧市的小孩,任誰都會想在他們身上啃下一口。

要說誰能保證這些積善投誠的富賈之家家破人亡,又不與白蓮教牽扯到一塊,那就只有在這特殊時刻掌握著臨機決斷,生殺大權的朝廷田畝清丈欽差了。

只要這些潑皮無賴編造的這些富賈“草菅人命,魚肉百姓”謠言足夠的深入人心,再加上有人暗中推波助瀾,在這個老百姓“翻身做主”的勢頭前,再添上一把火。

那麼朝廷欽差被“民意”裹挾,快速處置下。

幾名富賈被錯殺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個“失誤”罷了。

屆時,只要有另一股勢力,以“明眼人”的人設入場,將冤殺錯殺的真相披露。

那時,要麼就是北境心中朝廷計程車紳地主兔死狐悲,一同抱團抵制田畝清障的繼續推行,成為白蓮教的潛在吸納目標,壯大白蓮教的底蘊。

要麼,就是白蓮教牽頭,裹挾受過這幾名富賈“恩惠”的民眾,要求朝廷給予個交代和賠償。

朝廷認錯,則威望下降,田畝清丈陷入功敗垂成。

朝廷不認錯,這就是逼著那些仍在北境中佔據大量基層資源和話語權計程車紳,聯合與朝廷陽奉陰違,與殘元私通。

想通了這點。

胖掌櫃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此番分配往新野縣,負責田畝清障的幾名官員的資料上。

今歲秋闈中榜的考生是沒有這個生殺大權的。

所以,負責田畝清丈及秋收的這幾名春闈官員,就很值得好好調查一下身世的清白了。

“齊泰,黃子澄,鐵鉉……”

胖掌櫃咀嚼著這幾個名字。

思襯半晌,最終還是決定將自已杞人憂天的猜測記錄下來,整理遞上去,交由上峰繼續核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