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西知道什麼。
就好像康金盛也知道什麼一樣。
但現在康金盛昏迷了,而這種情況下,在鄭西口中也是同樣問不出什麼的——這似乎是一個死結。
不過……
“如果我是那個人的話,那你需要怕我,而不是我需要怕你。”鄭西的臉上帶著微笑,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所以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我否定了。正如你所說的,我應該怕你,而不是你需要怕我——如果你是那個人的話,你也不會做的這樣的淺顯——甚至很多次,我都懷疑過你。”凌遠遠這麼說著。
鄭西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看不見什麼,但是你卻在懷疑我?”
“有時候要看到所謂的真相,並不需要眼睛,只要細心觀察一些東西,答案就會變得如此的淺顯。”凌遠遠並沒有正面回答鄭西的問題,她只是說了一句算是泛泛而談的話。
實際上,是徐言充當了凌遠遠的眼睛。
但是鄭西剛剛所說的話,卻給了凌遠遠一個暗示,她彷彿抓到了什麼一樣。
眼睛。
這是一個關鍵詞。
鄭西認為自己沒有了眼睛,就看不到一些東西了。
他忌憚自己的目光。
——為什麼?
凌遠遠的身體下意識地往後靠了一靠——這個時候,人的本能應該是遠離危險的,可凌遠遠卻自顧自的接近危險。
用眼睛看不到的話,就用別的東西去感受。
凌遠遠此時是這麼想著的。
而因為此時她與鄭西離的很近,所以她大約能夠感受到鄭西的身體,也因為鄭西那厚重的外套此時在康金盛身上,而他裡面的羊毛衫不算厚,凌遠遠才能感受到一點異樣。
——一點關於人體的異樣。
人類的身體,是一個奇妙的物件,古代的時候,有人把人的身體比作是陰陽,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人的身體有可以一直生長的器官——甚至在人的死後都並不會停止生長。
這是人類的奇妙。
——有時候,人總是看輕了自己的能力。
這是太多人的誤區。
而醫生,大約是少數能避開一些誤區的人——更何況是凌遠遠這樣,有著許多經驗又善於學習的醫生呢?
人類的身體,一部分是肌肉,一部分是脂肪,一部分是面板。
而這些組成了人類的肉體。
肉體有自己的觸感,胖子有胖子的觸感,瘦子有瘦子的觸感。而鄭西現在身體的觸感,卻不是一個人所能有的觸感。
雖然這觸感已經做的非常的逼真的,但假的終歸是假的,也許能夠矇騙外行人,可對於凌遠遠這樣的人,似乎總是有些不奏效的。
對於凌遠遠這樣的動作,鄭西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或是反感。
他甚至饒有興致地開口問著:“你知道答案了嗎?”
“我覺得,我似乎知道了。”
“你說,我聽。”鄭西將凌遠遠脖子上的武器往外挪動了一下,當然,這挪動的距離是非常細微的。
“你看起來雖然很胖,但是,你實際上可能沒這麼胖。”凌遠遠淡淡地敘述著,儘量準確地表述自己的想法,雖然她此時很緊張,“我們總是喜歡忽略一種人的——瘸子,醜陋的人,肥胖症患者——這種人我們統稱為比我們差一點的人。”
對於凌遠遠的這個總結,鄭西的臉上露出了驚豔的表情:“說下去。”
“你偽裝成一個肥胖症患者,你希望我們看輕你,以便你能做一些你希望做卻不希望我們注意的事情。”凌遠遠繼續說著。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
“可是這世上,並不是每一個都適合成為一個胖子的。雖然有些人吃什麼都胖,但大多數人,只是吃到了一定的程度,就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胖上去了。要成為一個讓人忽視的肥胖症患者,其實並不容易。”凌遠遠說,“於是,這個時候就需要偽裝了。”
鄭西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這世上有人厭惡自己的肥胖,要把脂肪從身體裡面除去,還有人厭惡自己的苗條,要用其他手法將脂肪移植到自己的身體裡。”凌遠遠說。
鄭西這個時候,終於露出了無奈而有些沮喪的神情:“我原本以為你會說出一些真正正確的話。”
“但是你的面板的質感,並不像真正的面板,也就是說,你的增肥,並不是靠過量攝取或是手術——如果是用這兩種方法的話,你的面板的質感,不應該是這樣的。”
一瞬間,鄭西的眼睛,似乎亮了起來。
“我一直在想,你用了什麼樣的方法。就在剛剛我才想到——是矽膠嗎?雖然一直被當做整容用品深埋在人體裡,但如果轉換思想,將矽膠做成人類面板的仿製品,是不是有可能呢——就好像把矽膠當做衣服穿在外面一樣。”凌遠遠的解釋,鄭西在聽,其他的三個人,也在聽。
“你說的沒錯。一點都沒錯。”
“但是卻有一點不好,雖然外形,顏色,透氣性都非常好,可重量卻無法與肉體形成正比。也就是說,你會看起來很重,但實際上,你卻沒有這麼重。”所以在那個要求重量的平臺上,鄭西就露餡了。
“繼續說下去。”大約這樣的人,總是寂寞的。制定出了一個精妙的計劃,計劃成功了。卻未必有多開心。有時候,計劃失敗了,反而會讓這樣的人開懷一點。
——為什麼?
也許大多數人都無法理解這樣的人。
因為這樣的人,這樣聰明的人,心總是荒蕪的。就像一個人在一片綠色的草原上走著一樣,天很藍,草也很綠,周圍的景色很好,可卻沒有一個人。
——這樣的情況,總是讓人開心不起來的。
哪怕走到了終點,也只是完成了一個任務而已。又有什麼好開心的呢?
如果某一天,這片美好的草原之上突然出現了另一個人呢?哪怕只是阻礙自己的人。會不會也讓人覺得開懷一些呢?
“你害怕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是醫生的眼睛,而醫生的眼睛,是看過人體最多的眼睛。你害怕我的眼睛,是因為你害怕我看穿你的偽裝——你害怕我懷疑你。是嗎?”凌遠遠說到這裡,反而冷靜了下來,她如此睿智的問著。而這句問話,其實從某些方面來說,已經是事實了。
鄭西點點頭。
而當凌遠遠說出這個事實的時候,另一個疑問,突然在她腦子裡形成了。
她的眼睛,在進這裡之後,就出了意外——這是巧合嗎?這世上,存在著這樣巧合的巧合嗎?
鄭西害怕自己的眼睛,而董若卻用計策把自己暫時弄失明瞭。
——董若在幫鄭西。
可現在,董若卻死了。
是誰幹的?
鄭西。
還是……
她越想越想的深入,越想越覺得害怕……而當她害怕一件事情的時候,另一件事情,她自然而然想不起來了。
她的眼前全是黑暗。
而黑暗之中卻又出現了一陣喧囂。
又一發子彈穿過了她的臉頰邊,而她感受到了鄭西挾持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一瞬間變輕。
她感受到了濺射在自己臉上那灼熱的血——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根本不知道,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事了。”有人拉住了凌遠遠的手。這聲音,不是徐言,不是林涵——竟然是李易鴻。“他死了,沒事了。”
他指的是鄭西。
“發生了什麼事情?”凌遠遠蒼白著嘴唇,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李易鴻用很簡單的一句話,敘述了剛剛所發生的事情:“徐言拿槍,殺死了他。”
關鍵詞是兩個,徐言,槍。
徐言是沒有槍的,有槍的只有林涵,而槍殺鄭西的,並非林涵,而是徐言——這是怎麼回事。
這似乎,也只有兩種情況可以解釋了。
第一種是徐言隱藏了自己帶槍的事實,也就是說,他騙了所有人,包括凌遠遠。
第二種可能,就是徐言拿著的,殺死鄭西的槍,是屬於林涵的。
這兩種可能,都是屬於不太可能的可能。
可相較於前者而言,後者的可能,更大一點。
徐言開槍殺死了鄭西——用的是林涵的槍。可林涵這樣的人,卻允許別人拿著自己的槍,這顯然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可轉念一想,或許,這個徐言比所有人都被林涵看重。
——所以,他才對徐言被凌遠遠搶走這件事情,顯得這麼的激動。
那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呢?
因為凌遠遠看不到,所以也只能從對方的隻言片語之間去猜測。
徐言開槍殺死了鄭西,而槍是從林涵那裡得到的——鄭西應該一直以為林涵會拿著槍,畢竟如林涵這樣的人,是不會輕易將自己手裡的武器交給別人的。
不過,他猜錯了。
所以他死了。
……
林涵將徐言手裡的槍奪過,然後塞進了自己的槍囊之中。
而徐言的手,一直都帶著一點如此麻痺的感覺。
開槍之後,是需要被停職一段時間,甚至要做一些心理建設的,無論有沒有殺人,都需要去心裡諮詢師那裡接受心裡諮詢。
徐言微微握了握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