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妃的喪事雖說辦的簡單,可到底是皇家人,餘嬈嬈還是要去一趟。

於是她帶著府裡的兩個側妃,去拜了拜。

死者為大。

之前的許多事情,在這一刻基本上就煙消雲散了。

她雖然跟三皇子有矛盾和仇恨,可那三皇子妃趙氏是個無辜的,所以餘嬈嬈本身對她也沒有多少想法。

無非就是兩人立場不同,見了面有些針鋒相對罷了。

馬車回來的路上,三人沉默許久。

“我讓小瑤去打聽了一下,似乎真是餘嬋的問題。”江晚湊過來小聲道,“還有,餘嬋肚子裡的孩子好像也沒了。”

這個訊息,倒是讓餘嬈嬈跟宋錦愣了下。

餘嬋的孩子也沒了?

宋錦倒是一副有可能的模樣,“雖說三皇子妃一向賢惠,可那餘嬋在前兩日的宮宴上,也太霸道了些。”

當時看餘嬋那模樣,好像她是個正妃似的。

三皇子膝下是沒有兒子,可他已經有了兩三個女兒,卻從不帶出來見人。

他說餘嬋肚子裡是個兒子,可將他高興壞了。

在宮宴上就直接開始炫耀了。

“說起來,那衛襄公主也沒了動靜?”宋錦輕聲道,“還以為她會藉著三皇子妃的事情,折騰個天翻地覆呢。”

對此,餘嬈嬈知曉的一清二楚。

她笑著道,“咱們今日沒見到三皇子,那你們猜一猜三皇子去哪裡了?”

江晚眼珠子轉了轉,抬手就捂上了自己的嘴。

“不會是……去陪衛襄公主了吧?”江晚偷笑,“他長成那般模樣,總不能是衛襄公主看上他了?”

“……”餘嬈嬈咳嗽兩聲。

她當然知道孃親不是這個意思。

可眼下孃親對外表現出來的,確實是有幾分喜歡三皇子的意思,以至於人家的正妃去世,都不得不先將別國的公主放在第一位。

孃親沒打算有一日亮明身份,而是用衛襄公主的身份突然橫死,來給三皇子重擊。

所以現在衛襄公主就是要表現出對三皇子的“情深義重”。

等時機一到,所有的證據都會被擺在明宣帝面前,顧爍也就到頭了。

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宋錦沒坐穩,差點就要往前面栽過去,幸好餘嬈嬈跟江晚手疾眼快將她扶住。

“怎麼了?”江晚揚聲問道。

馬伕說話明顯帶了些緊張,“回側妃,是……是三皇子帶著個……”

帶著個穿著異國衣服的中年女子。

想都不用想,大概是最近京城中傳的沸沸揚揚的衛襄公主。

青團跟在馬車旁邊,出聲道,“是衛襄公主跟三皇子擋住了咱們。”

餘嬈嬈下意識地掀開簾子。

在目光對上不遠處衛襄公主的時候,眼底笑意深深,但很快就收了起來。

衛襄公主的身邊,此時站著個人高馬大的白臉白鬚的太監!

“她肯定是衝著我們來的,嬈嬈。”江晚說著就開始擼袖子,“讓我下去看看,是怎麼個事!”

餘嬈嬈強壓住自己嘴角的笑意,趕緊將她拽住。

“我自己下去就好了。”

她怕江晚說出一些沒著落的話……

可江晚哪裡聽得進去,扒拉著她的手,就罵罵咧咧地要出去。

餘嬈嬈實在沒辦法,拽過她湊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直到江晚驚得瞪大了眼。

“看好她。”餘嬈嬈將人推給宋錦,自己掀了簾子跳了下去。

在餘嬈嬈站定後,顧爍的臉色就稍有不自在,他撇頭看向一旁。

倒是衛襄公主迎了上來,笑意盈盈地抓住了餘嬈嬈的手,“給賢郡王妃下了兩回帖子,怎麼也不見動靜?”

她捏了捏自家女兒的小手,真軟和。

“衛襄公主這不是有人陪?”餘嬈嬈故意道。

兩人在外面“假惺惺地”說話,馬車裡的江晚則是深吸了幾口氣,用力地撫著自己的胸口處。

她如此舉動,讓宋錦有些摸不著頭腦。

“嬈嬈剛才說了什麼?”宋錦扒著簾子往外看。

江晚十分小心翼翼地湊到宋錦的身邊,用雙手先是捂住了她的耳朵,湊上去後才捨得留出一點點小縫。

“嬈嬈說。”江晚將聲音壓的極低,“那是她的孃親。”

宋錦嚯的瞪大了眼,下一刻,她的嘴被江晚捂了起來。

“別說。”江晚趕緊道。

宋錦點點頭。

此時外面的衛襄公主已經明嘲暗諷了好幾次,都被餘嬈嬈故意繞回去了。

兩人還不等再說些什麼,就見顧爍上了前。

顧爍看著餘嬈嬈皺眉,“賢郡王妃若是閒來無事,還是趕緊回府裡待著吧,若你再多說幾句,得罪了衛襄公主,怕是父皇那邊也饒不了你。”

此話一出,餘嬈嬈就噗嗤笑出了聲。

“所以這是你的正妃在辦喪事,而你還能出來陪著衛襄公主閒逛的理由?”餘嬈嬈直接懟回去。

果然,顧爍的臉氣的鐵青。

他看向衛襄公主,一副抱歉模樣,“這賢郡王妃素日裡就是這種性子,還望您能忍耐一番。”

還望您能忍耐。

餘嬈嬈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原來三皇兄自己說不過我,還要挑唆衛襄公主打我?”

別的不說,衛襄公主在宮宴上,衝著三皇子側妃的臉上就來了一巴掌的事情,早就傳了出去。

多少人笑話顧爍,他自己又不是心裡沒數。

果然衛襄公主的臉色拉了下來。

她撇了顧爍一眼,“你是想刺激我?”

顧爍心裡暗罵了兩聲,深吸一口氣,“公主怎麼能這麼想,只是我與賢郡王妃宿怨已深……”

“宿怨已深?”餘嬈嬈驚得捂住了嘴,“三皇兄,我可沒這麼覺得!”

皇家人再不和諧,也不可能說出有矛盾。

大家暗中就想要了對方的命,也一定要在明面上弟親友恭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餘嬈嬈似笑非笑地看著顧爍。

顧爍則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對於自家女兒有一張不吃虧的嘴,衛襄公主頓時覺得心情極好。

她冷哼一聲,“原來秦國的皇子們之間……呵呵。”

話說的意猶未盡,卻讓顧爍猛地出了一頭的冷汗。

要是這話傳到父皇的耳朵裡……

很快衛襄公主就說自己乏了,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施施然離開,她身邊的高大白鬚公公則是給餘嬈嬈使了個眼色。

餘嬈嬈心裡笑翻了天,面上卻不動聲色。

她的爹孃!

實在是一對活寶兒!

她很難想象,在前世的時候,他們終於回到了秦國,卻發現自己落到了餘嬋的手裡時的痛苦。

她能體會到爹孃對她深深的愧疚和愛意。

顧爍抬手點著面前餘嬈嬈的臉,恨的咬牙切齒,“餘嬈嬈,你給我等著。”

餘嬈嬈翻了個白眼,嘟囔道,“這話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

要是眼神能殺人的話,她早就被顧爍生恨的眼神殺了多少次了。

可是,他也就是嘴上逞能。

看著顧爍匆匆跟著離開,餘嬈嬈嘴角勾起了笑意。

好日子快來了!

快了快了!

入夜。

顧煊帶著自家小媳婦正打算翻牆頭要進驛館時,就見有幾個太醫匆忙提著藥箱進去。

幾乎是第一反應,餘嬈嬈就認為是自家孃親出事了。

“不會是被顧爍那王八羔子下毒了吧?”她又驚又疑,小臉嚇得慘白,“我們去看看。”

今日在外面她對著顧爍嘲諷許多,怕他記恨在孃親身上。

如此一想,餘嬈嬈簡直焦躁在了臉上。

好在顧煊比她穩重,直接摟住她的腰攀上了牆頭,又隱蔽了兩人的身子。

因著之前來過的緣故,所以裡面也算熟悉。

很快兩人就躲在了屋外的一個小角落裡。

餘嬈嬈剛要聽聽裡面的動靜,就見不遠處有人匆匆過來,她被顧煊揪了揪,往裡面又靠了些。

“顧爍大晚上的來做什麼?”餘嬈嬈眯了眼。

不過顧爍看起來也不像幸災樂禍的,而是匆匆忙忙,身後跟著好幾個太醫。

他剛到門口,身後的太醫進了屋子,就有兩個太醫白著臉出來了。

那太醫見到顧爍就迎上去,“三皇子,這衛襄公主約是在雍國中過毒,一直未曾清除乾淨,如今……忽然就犯了。”

“可會危及性命?”顧爍最擔心的就是這。

見那太醫沉重地點了點頭,顧爍忍不住身子一軟,往後退了兩步。

他一把拽住太醫的領口,狠厲道,“一定不能讓她出事,若是出了事,雍國那邊定不會善罷甘休,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

若是他沒什麼好果子的話,也無非就是被訓斥責罰。

可太醫的話,嚴重了就能抄家滅門。

太醫白著臉趕緊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也顧不得多說,就轉身進去。

顧爍則是深吸一口氣,回頭吩咐,“去……去賢郡王府中看看,他們能不能有法子尋到無穀神醫。”

他常盯著賢郡王府,自然也知道一年前無穀神醫離開了京城。

可眼下,他只能病急亂投醫。

餘嬈嬈跟顧煊對視一眼,悄悄從隱蔽處離開,腳步不停地趕回了賢郡王府中。

果然剛落腳,就有人來報,說是衛襄公主生了病。

只是來人說不清楚,點名讓餘嬈嬈尋法子找一找無穀神醫。

“我帶著大夫過去。”餘嬈嬈也不跟他兜圈子,“我不知道無穀神醫去了哪裡,但……”

“郡王,你讓人去尋姚老大夫。”她回頭看向顧煊。

顧煊點了點頭。

很快,兩人就正經的走了一遍大道,駕著馬車從正門裡進了驛館。

顧爍看見他們進來,立刻就迎上來。

“你們來做什麼?”他沒好氣。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雖然很快就藏了起來,但還是被餘嬈嬈眼尖的看了個正著。

餘嬈嬈沒管他,抬步就往屋裡走。

顧爍下意識地要攔著,卻被顧煊一把拽到了旁邊。

情急之下,他也沒有注意到,原本出門就一臉病容的六弟,不知何時有了這麼大的手勁。

餘嬈嬈進了屋子,見衛襄公主正被身邊的高大太監抓住,摁在懷裡,她的口中正死死的咬著一塊木板。

她緊緊地閉著雙眼,十分痛苦。

“娘……衛襄公主怎麼了?”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看向前面的爹爹。

話音落下,她才發現自家爹爹的胳膊上赫然流著鮮紅的血,淳淳不止。

想都不用想,大概是被孃親咬了一口。

幾個太醫站在旁邊,正窸窸窣窣地議論著要下手的方子,猶豫不決。

餘正祉深深地看了女兒一眼,嗓子又啞又尖,“賢郡王妃,我們公主之前在雍國被人下過蠱毒,一直沒有解藥,如今突然犯了病,不知道您那裡有沒有好大夫?”

短短的三言兩句,餘嬈嬈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娘在雍國中了蠱毒!

他們大概也沒想到會突然犯病。

蠱毒?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想到了蛇娘身上,可是……

蛇娘已經三年未曾回過京城了。

“我讓人去喊了姚家藥鋪的大夫,他是無穀神醫的徒弟。”餘嬈嬈強忍住心裡的刺痛,一字一句地說道。

可餘正祉臉上很快就出現了失望之色。

他搖頭,“我讓人去過,據說姚老大夫去了下面的藥鋪巡看,一時半會回不來。”

姚老大夫跟他們家的關係匪淺,幾乎說是親人也不為過。

可是以他看來,姚老大夫怕是也不能解了妻子身上的蠱毒,這蠱毒十分猛烈,是妻子自己為了扮做衛襄公主,親自服下了毒。

沒錯,衛襄公主就是身中這一種蠱毒。

而且三年前,她也是正逢蠱毒發作,才被姜青一劍斃命。

那衛襄公主雖說為人荒唐,可她武功高強,輕易近她身不得。

只是真正的衛襄公主身上的蠱毒是一成不變的,即便是發作起來也不會要了她的性命,可姜青身上的這個蠱毒,也不知道是不是體質的問題,竟是一次比一次嚴重。

原本餘正祉要帶著妻子追隨顧煊回來的,可那時姜青有了這樣的進展,於是他便果斷陪她留下。

這三年不負所望,姜青和他徹底攪亂了雍國的朝綱。

那雍國的老皇帝,也被姜青挑唆著煉丹吃藥,整日想著修仙長生不老。

於是姜青在那丹藥裡,給他下了使人歡愉,卻精神日漸衰敗的毒藥。

還順帶讓幾個得力的皇子狗咬狗,一併用老皇帝的手鏟除。

餘正祉眼裡隱約含淚,“蠱毒發作時,會渾身劇痛劇癢,若是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會爆血而亡。”

這不是他在誇大。

儘管雍國有習得蠱術的高人,也不敢輕易將她體內的蠱毒引出來。

一著不慎,便會失了性命。

姜青對此一點都不敢,她希望自己能夠活著回來見到女兒和兒子。

可蠱毒發作的時間,比他們想象中要提前了許多。

見孃親一臉痛苦地掙扎起來,她本就力氣極大,餘正祉也差點制不住她。

餘嬈嬈三五步上前,想都不想就抱在了孃親身上。

她眼淚吧嗒吧嗒掉落,心裡默默祈禱讓孃親早些熬過這一次,然後能給孃親尋到解除蠱毒的法子。

可她正將孃親的身子摟了起來時,就覺得身上一熱。

餘嬈嬈扭頭看了眼,就正好瞥見自家爹爹變了臉色。

孃親吐了一大口血。

太醫匆匆忙忙上前,再次將姜青的手腕拿下來,把了脈。

他們臉上一個個露出又驚又駭的模樣,“不成了,不成了,五臟六腑幾乎都破了……這……”

也許是吐出血後,折磨緩解了不少,姜青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滿眼泛紅,先是不捨地看了女兒一眼,又看向太醫,“我還有幾日?”

如今她還是衛襄公主的身份,怕是……回不去當姜青了。

姜青輕聲嘆了口氣。

“回公主的話,也就……”太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咬牙,“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