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四十里地的某處矮山上,佇立著一座孤單的小院子。

院子門吱呀一聲,一個十分臃腫的胖婦人掛著滿臉的奉承堆笑迎著一個貌美女子進了破舊不堪的木門。

“皇后娘娘,她在屋裡躺著呢,只是裡面有些味道……”

這裡面並排著兩間屋子,其中一間早已落滿了蜘蛛灰塵,門框都掉下來一半,另一間稍稍好些,只是婦人的目光看過去時露出了無法掩飾的嫌棄。

“無妨。”餘嬋面不改色地抬步。

到了屋裡,就見床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毫無血色的女子,若不是還能看到胸口的微微起伏,怕是以為她已經沒了。

“嬈嬈啊。”餘嬋輕輕嘆息,“本宮來看你了。”

餘嬈嬈閉著眼睛咳嗽了起來,一開始還是輕輕的,漸漸越來越劇烈,到了最後幾乎要將心肺都咳出來一般。

即便是咳成這樣,她的臉上也沒有出現常人該有的血色,反而愈發蒼白。

“餘嬋!”餘嬈嬈有些艱難地睜開了眼,卻下意識地捏著拳頭,強忍著翻滾上湧的情緒,生生憋的脖子處青筋暴起。

“賤人!”旁邊的胖婦人忽然扇了餘嬈嬈一巴掌,“你怎可直呼皇后娘娘的名字?”

皇后娘娘?

餘嬈嬈被打的頭都歪到了一邊,她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把視線拉回。

這才注意到,眼前的女子髮飾雖簡單,可卻帶了一頂皇后位分獨有的鳳冠。

“你當皇后了啊……”餘嬈嬈聲音有些發苦,只覺得胸口處悶痛的厲害,“你害死顧煊哥哥,投靠三皇子,你良心上過的去嗎?”

她話音落下,屋裡的氣氛就沉悶了起來。

餘嬋忽然笑了一聲,給旁邊的胖婦人使了個眼色,婦人趕緊匆匆退了出去。

“顧煊哥哥……那個像你一樣躺在床上動都不能動的廢物六皇子?你若不說,我都快忘了。”餘嬋身子往前探了探,“他本就是短命的,死了才能給三皇子騰位置,啊不,三皇子上月才剛剛登基,如今已經是皇帝了。”

“你……!”餘嬈嬈目眥具裂,掙扎著想從床上爬起身,但因為筋脈寸斷,卻絲毫動彈不得。

“嘻嘻,”餘嬋低聲笑了,“你想不想知道,我除了害死你的顧煊哥哥,還害死了誰?”

不等床上的人反應,她又出聲,“你的爹孃,還有那兩個寵你如命的哥哥。沒錯,我的二叔二嬸他們凱旋迴來了。可那又怎樣?還不是都死在了我的手裡!

“得知你被關在地牢裡,你爹孃和二哥為了你起兵造反;我告訴三皇子用你來鎮壓他們,效果甚好,他們立刻就放下了手裡的武器。”

餘嬈嬈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看著她。

餘嬋嘆了口氣,搖搖頭,“沒了武器,哪裡還能活著?萬箭穿心的死法,著實痛苦。”

此話一出,床上的人甚至來不及說話,便覺得心口翻湧,緊接著嘴裡充斥了甜腥味。

餘嬈嬈的嘴裡猛地噴出了一口血。

“大哥……我大哥……”她一開口,更多的血從嘴裡湧了出來。

只是她顧不得這些,目光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恨不得要將餘嬋扒皮抽筋。

其實她心裡已經猜到了答案。

她爹孃和二哥都沒了命,大哥又怎麼可能落得好下場?

他們都那麼愛她!

“你爹孃和你二哥死了後,你那個書呆子大哥就瘋了,我讓人告訴他,你在狼山……他真去尋你了。”

餘嬋的聲音有些幽幽,“被狼撕的碎極了,屍骨都沒找回來。”

最後一句話說完,餘嬋就靜靜地看著她,試圖想尋到她痛苦的表情。

屋裡是十分長久的沉默。

餘嬈嬈心臟疼的顫抖,細細的抽著氣。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錯的呢?

她神情恍惚,慢慢陷入了回憶。

八歲那年,她被眼前的好姐姐誆騙出了京城,結果在城外遇見了刺客,好不容易脫身回家,卻大病了一場。

趁她生病,她的好伯母親手餵了讓她筋脈無力的毒藥,從此她再也沒下過床。

也就在這時,在敵國當質子的未婚夫顧煊哥哥被送了回來,昏迷不醒,是餘嬋替她出嫁沖喜的……

而她卻被扔進了不見天日的地下牢房,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被帶出來,送到了京城外面的這個隱蔽的小院子裡。

這一呆,就是七年。

她始終吊著口氣,抱著一分可有可無的希望,想有朝一日能見到爹孃和哥哥們。

如今,怕是再也不能了。

餘嬈嬈目關空洞地看著破敗的屋簷,一動不動,像是已經接受了親人慘死的事實。

餘嬋對她的反應有些失望,“嬈嬈你也別怪姐姐,畢竟哪個上位者不踩著別人的屍骨,如今皇帝封本宮當了皇后,咱們餘家也算在京城徹底立住了……”

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床上的人忽然衝她再次直勾勾的看了過來。

這一次,是帶著無盡的恨意。

餘嬋驚的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卻又想到她如今已經筋脈全廢,隨她母親那力能扛鼎的本事早已用不了,便又停了下來。

“從小就有那麼多人疼你,喜歡你,你爹爹又厲害,可是你看看我,其實不靠別人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餘嬋忽然笑了起來。

餘嬈嬈也跟著她笑了起來。

她的嘴角有些詭異地勾起,用盡全身力氣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竟是將被子底下幾近乾枯的手伸了出來。

餘嬋的話音戛然而止,臉色劇變!

更多的血在餘嬈嬈的口中流出,可她卻像是渾然不覺,她用巨大的恨意死死地咬住舌尖,從床上迅猛地坐了起來。

在餘嬋拔腿想跑的時候,餘嬈嬈的手已經卡在了她的脖子處。

咔嚓一聲,餘嬋睜著不可置信的眼睛垂下了頭。

鬆了手的餘嬈嬈忽然淚流滿面,小時候孃親曾告訴她,她們即便筋脈斷絕,也可用咬斷舌尖的法子憑空生出力氣。

只是一生只能用一次,用來跟最大的敵人同歸於盡。

“爹孃,哥哥,嬈嬈好想你們……”

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