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為郕王妃,自然要多為郕王的子嗣考慮,就不會規勸著點嗎?難道這些東西,你出嫁前沒有人教過你嗎?到現在還要本宮親自教導一遍嗎?”皇后臉上帶著明顯的慍怒,語調卻因為顧忌著皇后的身份,刻意壓著。

宋玉然緊抿著嘴唇,低頭等著皇后把未盡之言說完。

“眼看著祁珩這就要出征了,你們成婚兩個月了,至今你的肚子都不爭氣,還沒個一兒半女,這要是有個萬一,這麼高的親王爵豈不就後繼無人了?!”皇后此時這著急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真的擔心祁珩的後代呢,宋玉然心裡一陣發笑,皇后天天心裡裝著這些虛情假意的話,也不怕說到最後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了嗎?

見宋玉然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皇后以為是自己說的話起了作用,越發張狂地說道:“好歹也是讀過書識得幾個字的,怎麼這般不明事理?”皇后用杯蓋緩緩撥弄盞中的茶末,說什麼只喜歡宋玉然,難不成郕王府以前的那些個姬妾都是擺設?

今日在御書房,皇上剛提一句讓祁珩納她侄女做側室,他就說自己只要宋玉然一個足矣,笑話,哪個親王自古以來不是三妻四妾,他用這樣的理由拒絕,擺明了是要打她的臉!

什麼叫有個萬一?什麼叫後繼無人?皇后難道不知道出徵之前最忌說這些嗎?!一直耐著性子應對的宋玉然,聽得此言,緩緩攥緊了藏在衣袖中的拳頭:“親王爵並非世襲承繼,縱然是側室子,按律法也只能承鎮國將軍……”

皇后狠狠地把杯盞磕在手旁的茶几上:“郕王妃,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是在告誡本宮不要把侄女嫁入郕王府?!還是打算告訴本宮就算本宮的侄女進了郕王府,生下的孩子也不能承繼爵位?大膽!”周圍的宮女聞言,紛紛跪了下來。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實話實說。”宋玉然連忙起身,跪在地上,作勢十分慌張的樣子。

“郕王妃,你還有什麼不敢的?身為皇室王妃,居然如此心胸狹隘,排擠妾室,善妒專寵,如今不僅自己無所出,居然還不許別的女子替親王留子嗣,當真是膽大妄為!本宮斷不會容忍你這樣敗壞皇家子嗣的做法!”皇后的話可謂咄咄逼人,字字誅心,喋喋不休地想要用言語將宋玉然貶低的一點不剩,似乎能透過這樣打壓宋玉然的方式,間接出了關於祁珩的那口惡氣。

宋玉然只是跪著地上,低著頭沉默著不言語,如今這個情形,皇后明顯是惱羞成怒,想要藉著這個事出自己的私氣,此時她若是不想再徒增是非,就只能全部都受了。

皇后接過常嬤嬤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沾上茶水的手,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宋玉然,輕嘆了口氣道:“本宮也不想為難你,只是既然嫁入皇室,就要為皇室著想。“

宋玉然跪著不說話,直挺挺地腰在無聲地表達心裡的反抗之意。

皇后懶洋洋地靠在了身後的鳳榻上,眼皮微掀:“你去那玉階臺上跪著,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起來。”皇后並不怕她不滿,就算不滿那又怎麼樣,她是皇后,而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王妃。

宋玉然聞言,不由得暗自苦笑,想明白?皇后根本就沒說讓她反省什麼,何來想明白一說?只不過是藉著自己洩私憤罷了,罷了,她若是吃些苦,能換得祁珩那無事,她也會心甘情願受了。

玉階臺就是殿前玉階之上的那片平地,今日的太陽十分不配合地一直懸掛在蒼穹上,漢白玉石在烈日下暴曬了幾個時辰,早就曬得宛如火炭。

宋玉然優雅地輕撩下襬,規規矩矩地跪在正中的一塊石板上。午後正是陽光最烈的時候,炙烤著裸露在外的肌膚,很快就能感到疼痛。

皇后讓宮人們都起身,端過一杯新沏好的茶,慢條斯理的喝了起來,就著新上貢的吐魯番的葡萄,好不愜意。眾人全部站在被大樹遮蔽的陰涼地方,獨留郕王妃一人跪著受罰。她倒要看看,這郕王與郕王妃到底有多“情比金堅”。

夢喜站在一排宮女後面暗自著急,同浣玉對視了一眼,卻因為沒有機會離開急的臉上都出了汗。

汗水順著俊顏滑過線條優美的下巴,滴落在紫色的朝服衣襬上,宋玉然垂著眼,不著痕跡地把手縮到衣袖中。

日頭在南,只曬得到她的脊背,到不至於曬傷肌膚,只是苦於朝服不止一層,很快就被汗水浸溼,滾燙的石板將熱氣一點一點滲進她的身體。還有那一副十二釵的步搖,實在是壓得她頭都要抬不起來,脖子的酸度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攀升著。

宋玉然靠著思慮皇后今天唱這一出的目的,以便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減輕身體對痛苦的感知。今日祁珩直接駁了納側室的事,皇上也並沒有勉強,皇后自覺丟臉,就想用這種方式讓眾人知道,後宮內宅之事,還是她這個皇后說了算;還有今日王爺當著小陸子的面叫“皇后”的事,估計早就進了皇后的耳朵裡了也是敲打祁珩,不要一味地囂張。

宋玉然一陣好笑,她當真以為,祁珩把她這樣的人放在眼中嗎?

皇后喝到第二盞茶的時候,終忍不住起身如廁。

汗水掛在纖長的睫毛上,眼前的景象霎時染上了七彩的光暈,宋玉然苦中作樂地想,也許皇后僅僅就是想出口氣,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麼收場。

可惜她身體並不是那些處在深宮動不動血虛氣短的妃嬪,從成親起祁珩就格外在意她的身子,一直小心地用藥膳調理著,還時不時帶著她出門做些打獵騎馬的體力活,如今的身體比從前好太多了,估計曬到太陽落山也曬不出個好歹來。要不要裝昏倒好給她找個臺階?

夢喜趁機跟著去水房換茶的宮女退開,轉過迴廊便迅速閃到一邊,待沒人注意,快速跑了出去,她從小就在宮裡長大,對於宮中的道路,早已爛熟於心。

只是今日的路通往重華殿的路似乎格外漫長,心裡惦記著還跪著的宋玉然,夢喜急得滿頭大汗,步履十分急促,卻又不敢跑太快,以防被侍衛懷疑。那般溫柔婉婉的王妃,自家王爺平日可是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卻要在這烈日之下跪石板,王爺知道了還不得心疼死!

“兒臣一心想為父皇安定四方,至於子嗣皇孫,有兩位皇兄和眾皇弟在,何況,五皇弟下個月就要大婚了,”祁珩看宏正帝今日看他的眼神中頗有從前的意味,知道他是觸景生情,忍著心裡的噁心說道。

惦記著宋玉然還在鳳儀宮,趁機又對著宏正帝擺出一副忠厚老實的面相,“兒臣與王妃成婚不足四個月,如今著實還喜歡得緊,實在不想再納新人。”

“哈哈哈……”宏正帝聽得此言,禁不住開懷大笑。

沒人知道是他在笑祁珩如今也有了心愛的人,懂得了情滋味,或許在這一刻他還是一個喜愛“兒子”的慈父;還是在笑祁珩只愛一人不顧自己的後代的想法幼稚,不過能正好解決他的心腹大患——絕不會讓郕王有後代。

“王爺!王爺!”夢喜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被書房門前的侍衛阻攔。

祁珩與宏正帝聞言,皆轉頭去看。

“放她進來。”祁珩一聲令下。等到看清來人的表情,祁珩便知宋玉然出事了,頓時變了臉色。

“怎麼回事?”宏正帝蹙眉,像是十分不喜現在的溫馨時刻被打擾。

“奴婢叩見皇上!”夢喜見宏正帝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了個頭便哭了起來,“求皇上救救王妃!王妃在鳳儀宮前罰跪,已然在烈日下跪了一個時辰了!王妃自小就身子弱,如此是斷斷受不住的呀!”

“娘娘,同郕王妃一起來的兩個婢女中的一個不見了。”福深畢竟是個有腦子的,看了一圈,悄聲在皇后耳邊說道,“奴才剛剛聽說,郕王也進宮了,就在重華殿。”

皇后冷哼一聲:“由她去,本宮倒要看看,他郕王有多大能耐,能擅闖本宮的寢宮!”

宋玉然跪的並不遠,將皇后的話半分不差地聽到了耳朵裡,不由得暗自著急,若是祁珩當真不管不顧地闖進鳳儀宮來,這罪名可就大了!

“奴才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奴婢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玉階下的侍衛、宮女突然齊齊跪下朝著鳳儀宮的門口三呼萬歲。

皇后聞言差點要將葡萄卡在喉嚨裡,手一抖,白玉茶盞頓時滑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玉然!”祁珩也不顧眾人的反應,急忙三兩步衝上了玉階。

宋玉然聽到聲響,一直低垂的臉上輕勾起一抹冷笑,既然皇上來了,便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事情鬧大。

於是,虛弱地抬頭,看了一眼不斷接近的祁珩,用沙啞的聲音輕喚了一聲:“王爺……”然後雙眼一閉,軟軟地向後倒去!

祁珩眼睜睜看著宋玉然倒下去,只覺得呼吸都停滯了,,用上輕功猛跨一步,將人一把抱進了懷裡。“玉然!玉然……”懷中人渾身的衣襟都溼透了,滿是汗水的容顏蒼白如紙。

“快挪到榻上去!”宏正帝沒讓半蹲著行禮的皇后起身,指了指廊下那涼爽的鳳榻,示意祁珩把人抱過去,對一旁的福培道,“去太醫院傳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