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這份羞恨讓他變本加厲瘋狂打拼,在二十三歲那年他擁有了“金豪”帝國,在蒸蒸日上的“事業”面前,他偶爾也會有種無措的清醒,他清楚自己強大的王國,不過是沒有根基的海市蜃樓,在黑道上混的人,又有幾個好下場。

與其等待著到頭來的一場空,還不如及早為自己另闢退路,於是他聽從了秦嶺的勸告,趁著“天豐集團”危難之際順利進入正規的生意場。

那年他不過二十八歲。

面對他的中途抽身,劉七應該感到一種慶幸。這麼多年秦峻一直壓制在他頭上,論手段秦峻不如他狠辣,論性子秦峻不如他陰毒,他們的幫派能發展到如此格局,他劉七功不可沒。

而他不得不處處尊崇秦峻為大哥,有時甚至還會受到他的訓斥,有意無意的難堪早讓劉七心生不滿。

如不是念在太多的共同利益,他劉七隻怕早與他分道揚鑣。就撇下這些不說,他心底還隱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當年那個設局的人,其實就是他劉。

他本來想以此狠毒的一招藉手除掉秦峻,自己一人獨佔兩人打下的“江山”,未料此事反而成就了秦峻。

出獄後的秦峻性情大變,近乎瘋狂地擴張勢力,在爭鬥中表現出來的冷酷讓他劉七都為之失色,他不知道秦峻轉變的原因。

當他看到秦峻將汽油澆在一個活生生的人的身上時,在他發出近乎失常的狂笑時,他第一次對秦峻感到深深的恐懼,一種看見魔鬼的恐懼。

如果終有一天,秦峻發現了他的出賣,他相信他的下場絕對比那個人好不到哪去。

他們痛快地分了家,達成了河水不犯井水的默契。

林老太太因腦溢血突然離世,家裡設了靈堂弔唁。秦峻得了訊息趕回林家幫忙料理,同時他也想借著這個機會,重新回到林家,重新接近林芷語。

素縞一片的客廳裡放著老太太生前唱的《貴妃醉酒》,很早時錄下的了,後來被林芷語刻成了光碟儲存著,沒想今日成了告別老太太的離歌。

老太太其實已過八旬,按理說算是喜喪,可一眾兒孫仍是悲慼慘淡,因為林老爺子也倒下來,看來也挨不過多少時日。

林依然暫擱學業趕了回來,她即將畢業,已定好畢業後到“天豐集團”上班。

秦峻給老太太燒了紙上了香,他跪在墊子上行禮,聽著老太太悠柔悠遠的音腔,忍不住黯然涕下,悲從中來。

在他幼時,時常因犯錯被父親無情驅趕,一牆之隔的林老太太總會幫他說幾句好話,還常拿了糕點揹著他父親給他充飢。

他至今仍深刻地記得生平吃得最香的一頓美味,那是林老太太在大年初一早上端給他的一碗湯圓。

那個冬天的雪並不大,凋零地墜落,空氣卻冰冷如鐵,他身著單衣瑟瑟地在家門外徘徊,而家門之內只有父親冰冷的一張臉。

正絕望之際,一隻滿是皺紋的手拉住了正欲離開的他,林老太太把他帶回家,為他盛上一碗雪白如玉的湯圓。

而林芷語就在邊上,好奇地瞪大一雙眼,打量著他通紅皸裂狼狽不堪的臉。

他從來就不敢仔細看她,現在他更是埋著頭,一口一口細細咀嚼這說不出的美味,他捨不得一口吃完,他是在慢慢咀嚼著這人世的溫暖。

昨日恩情猶在眼前,而林老太太卻已駕鶴西去,秦峻悲慟地伏地而泣,他不害怕老太太在天之靈對他罪過的責怪,他的哭泣僅僅是因為這個世上,又少了一個還對他有愛護之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