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頭埋在衣櫃裡,一件件衣服飛到床上。南南披著件厚外套抱著琨寶寶靠在門口,房間裡已下不了腳。

她抱怨道:“幹嘛呀,人家辛辛苦苦的收拾了一整天,讓你幾下就弄毀了。”有嬰兒的人家,總是容易亂糟糟的。

我停下動作,坐在一堆零亂的衣物中間,手裡拎著一件孩子的襯衣,這件衣服我一直留著,衣襟的第二個釦眼上,明顯少了一粒紐扣。

南南的眼睛卻被襯衣上的圖案所吸引,笑道:“以前的衣服質量就是好,你瞧那朵花還繡得挺別緻的。”

她走過來想看仔細一點,我忙把衣服攥在手裡,只露出那一點地方來,一面糾正嫂子:“不是花,是隻海豚,你瞧,這是嘴,這是眼睛,這是它的尾巴呢。”我指給她看。

南南瞧清楚了,嫌棄地道:“只是顏色怪怪的,沒洗乾淨嗎?”

我輕描淡寫地笑道:“小孩子的衣服嘛,哪有洗得乾淨的。”

我指指那隻海豚,笑著補充:“我小時候可喜歡海豚了,所以小名叫豚豚。”

南南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難怪,你哥醒來可不一直這樣叫你,我還以為他犯著糊塗呢。”

我笑道:“嫂子,你知道我哥的小名嗎?”

“他從來不跟我說這些,我哪裡清楚。”

“他叫小海,他嫌太土氣了,所以不讓我叫,也不叫我小名。”我找了些無關緊要的由頭來應付南南。

其實時間已很晚了,琨寶寶睡倒了夜,這時倒骨碌碌睜大一雙眼睛,正揪著媽媽的頭髮玩得開心。

南南嘆息著安慰道:“睡覺吧,你明天的事還多著呢。”南南抱著孩子出去了,順手關上門。

秋紅今晚去她小姐妹那裡敘舊了。秋紅在的時候,我總嫌她的聒噪打擾了我,現在留下自己一個人了,我反而空虛得心慌。

我把衣服一件件疊放回去,把那件襯衣留了下來,想著明天得把它拿去曬曬,等做完這一切,關了燈,在黑暗裡躺了下來,像是沉進冰冷的一片海水裡。

本來已換好睡衣準備睡的,倒想起了衣服的事,一通折騰下來,身體都冷得發僵了,被窩也成了一個硬硬的冰窖。

我把身體蜷縮起來,努力地想積攢起餘下的體溫,那件襯衣就塞在枕頭下,一隻袖子伸出來,我的臉壓住了袖口的鈕釦,被磕得生疼,我卻懶怡地沒有動,只任由著眼淚肆無忌憚淌出來——

哥哥的恢復是緩慢的,可畢竟還是在一點點好轉。這讓我們這個脆弱的家庭還是有著無限的美好希望。

天氣也在一天天暖和起來,我按照醫生的吩咐,嚴格地幫著哥哥做康復運動,天恩總會疑惑地問我:“豚豚,你怎麼一下長這麼大了?”

這是他恢復語言後最愛反覆問的問題。他叫我小名豚豚,自從媽媽過世後,我就不允許任何人叫我這個名字了,它是獨屬於媽媽的,哥哥現在卻記不得我的這個忌諱了。

我一邊給他鬆弛腿上的肌肉,一邊照常回答他:“哥,不是跟你說過嗎?你出事後,就把我長大的事情給忘了。”

“那,琨寶寶真的是我的兒子?”天恩問完便扯著嘴角笑,他的面部肌肉還不能控制得太好,我忙扯了一張紙巾給他墊在頦下,他太愛琨寶寶了,怕我和南南騙他。

我忍不住被哥哥的‘幼稚’逗笑了,像對待一個孩子似的在他臉上拍拍:“哥,這話可不能總是問,不然嫂子要發火了。”

我想起有一次天恩拿這話問南南,南南的頭髮上差點沒冒出一股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