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老人一連咳了幾十聲，直到口鼻之中都溢位大量的鮮血後，才逐漸停止咳嗽，在兩名壯漢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從擔架上坐起，氣喘吁吁的望著秦八荒，望向秦八荒的渾濁目光裡，寫滿了驚喜與欣慰。
秦八荒渾身不自在的打了個寒顫，沒再開口，而是很有耐心的靜候老人的答覆。
他絕不相信行將就木的老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現身，僅僅只是為了在他面前咳嗽吐血而已。
秦八荒不吭聲，姜雄、盧凌風哪怕有再多的疑惑，也不敢貿然開口。
“呼呼呼……”
不再咳嗽的老人，又連連吐出十幾口濁氣後，才又在兩名壯漢的攙扶下，從擔架上站起。
而後，獨自站立，顫抖著，直面向秦八荒。
他弱不禁風的狀態，令得秦八荒忍不住想伸手去扶他一把。
但秦八荒終究並沒這麼做。
他看得出，眼前的老人眉宇之間，充斥著高傲。
他沒必要自取其辱。
老人嘴角哆嗦著。
就連佈滿老年斑的雙手也在顫抖。
就連秦八荒也看不出，他的顫抖，是因為情緒激動，還是因為身體虛弱。
“……”
老人張了張嘴。
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跟秦八荒說。
但秦八荒整整等了幾分鐘，老人都沒發出半點聲音。
就在秦八荒忍不住想再度開口時，老人卻突然雙膝一彎，直挺挺跪倒在秦八荒腳下，仰望著秦八荒的臉上，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歡喜與激動，眼中閃爍著淚光。
竟是，喜極而泣？！
秦八荒、姜雄、盧凌風三人，再度傻眼，面面相覷。
兩名壯漢相顧愕然，下意識的揉了揉眼，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倆服侍老人的時間，已超過三十年。
老人雖然形同廢人，但一生傲骨，從未在任何人面前低過頭，服過軟。
如今竟是跪在地一個年輕後生腳下。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面對跪倒在自己腳下的老人，秦八荒幾乎是本能的心生愧疚，正要伸手將老人扶起時，老人終於開口，“於滄海拜見小師弟。”
“能在有生之年，親眼得見小師弟的風采，我這輩子沒什麼遺憾了。”
“哪怕是現在就死，也心甘情願。”
轟！！！
秦八荒如遭雷擊般愣在當場。
腦子裡一片空白。
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在地心監獄期間，拜入武聖人門下，成為武聖人的入室弟子，學成其畢生傳承，從武聖人口中得知，武聖人入獄前還收過一個名叫於滄海的記名弟子，於滄海還有個徒弟名叫黎青。
出獄前夕，武聖人曾再三叮囑他，要想盡一切辦法治好於滄海身上的傷勢。
“當年，我遭奸人暗算，要不是阿海替我擋了一掌，我早就沒命了。”
“在那之前，我從沒承認過他是我的弟子，因為他的資質，實在是太平庸了，收他為徒，只會壞了我的名聲，我丟不起這臉，但直到那一刻，我才將他當成我的弟子。”
“你雖然入門時間比他晚了幾十年，但你卻是入室弟子，你的地位遠在他之上。”
“他雖然是你師兄，但見了你，也得行跪拜之禮，恭恭敬敬的叫你一聲小師弟。”
“你替我治好他的傷，我也就沒什麼遺憾，我不想帶著對他的愧疚離開人世。”
“見到他時，替我告訴他，我是他師傅，他是我的弟子……”
武聖人的叮囑聲，刻骨銘心般，又在秦八荒耳邊迴盪。
秦八荒想伸手將於滄海扶起。
不料，於滄海搶在他伸手之前，向後倒退一步，刻意與他拉開距離，一字一頓的再度開口，“小師弟，我想求你一件事。”
秦八荒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點頭應承下來。
從毒手藥王那裡學來的醫術，讓他至少有九成把握治好於滄海的內傷。
然而，於滄海說的卻是，“求你不要走進興雲莊，更不要再管黎青的死活。”
“黎青在興雲莊內遇險，是因為他學藝不精，更因為這是他命中註定的劫數。”
“你的實力雖然很強，但人力豈能與命運對抗？”
秦八荒，“……”
瞠目結舌。
驚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於滄海居然這麼不在意黎青的生死，這番話要是讓黎青聽到，黎青還不得被活活氣死？
“你來見我，就是為了說這些？”
秦八荒故作平靜的問道。
於滄海又劇烈的咳嗽了幾聲，然後才有氣無力的點了下頭，“興雲莊是個兇險之地，一入興雲莊，就等於踏入鬼門關。”
“你肩負重任，豈能為了救黎青這種邊緣性的小角色，而以身犯險？”
“他不值得你冒犯。”
“你要以大局為重。”
秦八荒很是無語。
要不是看在於滄海極度虛弱的份上，他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
於滄海說的簡直就不是人話。
哪有不顧徒弟死活的師傅？
姜雄、盧凌風倆人皆是一臉敵意的瞪著於滄海。
於滄海何德何能，哪來的勇氣教八爺該如何做事。
“你可以回去了。”
秦八荒衝著於滄海揮了揮手，很不客氣的冷哼道，“我不需要你教我怎麼做事。”
“等興雲莊的事，告一段落後，我會來找你，替你療傷……”
相請不如偶遇。
秦八荒當即他將出獄前，武聖人要求他轉告給於滄海的那些話，全都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
聽完秦八荒的轉告，於滄海雙眼通紅，突然哇的一聲，竟是歡喜得像個孩子般哭出聲來。
“師傅……師傅……”
“我終於有師傅，我終於有師承了，我終於不再是無門無派的無名小卒啦……”
於滄海用盡全身力氣，瘋了似的張開雙臂，扯著嗓子，歇斯底里的連聲歡呼，“我等著一天，整整等了四十三年……”
“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我等到了……”
“嗚嗚嗚……”
“我實在是太激動，太高興了，嗚嗚……”
姜雄一臉鄙夷的白了於滄海一眼。
他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武人。
因此，於滄海喜極而泣的情緒，他實在無法共情。
只有秦八荒與盧凌風，能與於滄海的情緒產生共鳴。
“快走吧。”
秦八荒再度開口催促於滄海離開。
然而！！！
於滄海非但沒走。
反倒雙膝跪地而行，一步一步，艱難的向秦八荒這邊挪移過來。
臉上帶著固執而倔強的決絕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