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確定能不能成功,漆黑的水底,受了傷一切都是在賭。

可若是不賭,下一刀不知道會落在她身體哪個地方。

不幸,卻又萬幸的是。

她抬手一瞬便觸到一片鋒利,刀刃割在了她左手小臂處,不算太深。

她反應極快翻手握住了賀雙意拿刀的手腕,而後握住她一根小指狠狠一掰,咔——極輕的小指斷裂聲響過,匕首被順利奪了下來。

“啊————”

賀雙意因為疼痛叫了出來,卻又咕嘟咕嘟喝下好幾口湖水,倉皇閉了嘴。

然而下一瞬,她再也忍不住,哀嚎起來,慌忙想掙脫開來。

一刀小臂。

一刀左肩。

分毫不差。

林鹿月面色森冷,你怕了痛了,就該我了!

她伸手抓住賀雙意的頭髮往湖底游去。

死還不簡單嗎?

賀雙意因為掙扎和痛呼嗆了好多水,踢著腿想要浮到水面上去,奈何她來之前在腰間綁了沉沉的鉛塊,而且怕鉛塊掉落,她還刻意讓人縫成一腰帶……

慌亂裡,長長的裙襬,她根本找不到邊,伸不進去,更解不開。

下一瞬,她的手忽然被什麼纏住,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越纏越緊,然後是她的腳。

她被綁在了湖底?

這怎麼可能?

不不不,林鹿月,我們再商量商量!

誒!你別走!

林鹿月!

你給我回來!

不是你說一起死的嗎?

膽小鬼!懦夫!

我……

林鹿月退開了,卻沒有退遠,只是靜靜地朝著那個方向,在想象中看那人掙扎後悔絕望……

然後悄無聲息地死去……

就像賀雙意自已說的那樣,兩人同時墜湖,一死一傷,活下來的那個人有什麼罪呢?

她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鹿鹿……

鹿鹿……

林鹿月!

隱隱的彷彿聽見有人在喊她。

她胸肺裡的最後一點空氣用盡,缺氧窒息頭暈陣陣襲來。

而此刻。

湖岸邊。

原來棄車逃跑的兩人一臉恐懼不斷退後。

“不、不知道啊,我們真的不知道。”

其中一人胡亂指了指漆黑的湖面。

“會不會……不小心……掉、掉下去了……”

他話音落就發現面前的人露出一個極其可怖的表情。

他、他就是隨便說說啊。

他也不知道這不是求婚驚喜,而是綁架現場啊。

顧雋池剋制地收回自已的手,心肺莫名疼痛起來,目之所及都是漆黑的夜,她會在哪裡?

他扯開嗓子大喊,沒有形象地奔跑,從這裡到裡,一遍又一遍,不斷失望,一層又一層,幾乎要將他壓垮。

是他太放鬆,不夠謹慎了。

如果不讓她自已出去……

他恨自已心慈手軟和愚蠢,恨自已帶給她這樣的橫禍。

如果……

他根本不敢想如果的事。

讓任何人陪葬都換不回一個林鹿月!

衛巖和先前現場衝出的壯漢,也在扯著嗓子四處喊四處尋。

監控追蹤到的就是,那兩人也說了她下車了,他們收到的任務目的地就是這裡。

齊勝和顧雋池在湖的另一邊撞見。

兩個男人同樣焦急懊悔的神情,同樣發紅的眼,起伏難平的胸口。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同時落到岸邊的東西上。

兩個塑膠袋:一袋是零食,一袋裝著一雙高跟鞋。

而幾步遠的地方扔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齊勝怒吼出聲,嘶啞凌亂奇怪的嗓音,劃破本就不寧靜的夜。

他恨自已是個啞巴!

從來沒有那麼恨過!

哪怕是小小的他叫不出那個粉雕玉琢小糰子的名字時,哪怕是她蹣跚學步時抓著她叫他哥~哥~卻沒法回應時,哪怕是她離家遠行他千言萬語囑咐都無法言說時,哪怕……

然而,都沒有此刻那麼恨、那麼悔、那麼渴望能有一具普普通通卻健康的身體!

那樣的話,他就可以是她的小勝哥,堂堂正正地守在她身邊護著她,永永遠遠!

他急得目眥欲裂,不在乎自已聲音會有多麼怪異。

他也顧不得去看那個應該叫顧雋池的男人。

他慌亂地脫了鞋,奔下斜坡就要跳湖去尋。

湖面波動盪漾。

一顆頭顱忽地破開水面冒了出來。

他不可置信看了又看,心下狂喜,謝過各路神仙,激動地胡亂揮舞著雙臂。

——鹿鹿,我在這裡!

——鹿鹿,小勝哥在!

——鹿鹿……

——鹿鹿……

顧雋池也猛然扭頭,那嘩啦的水聲,是他靈魂通往生路的出口。

他不知道要感謝誰,還是慶幸自已一生沒有行惡,她回來了,回來了!

只是……

他一邊跳下堤岸,一邊去迎接,卻猛然發現她似乎不太好,臉色慘白如紙,唇上沒有一點血色。

而且,她受傷了?

那肩頭是怎麼回事?

他看錯了嗎?

林鹿月覺得自已不太好,真的不太好,心肺似被狠狠擠壓過,新鮮的空氣好像流不進去。

她像擱淺的魚大口大口的呼吸,然而空氣進去,她又覺得疼了起來。

原本痛到麻木的左肩,也因為胸肺劇烈起伏疼了起來。

她視線有些模糊,遠遠看見個熟悉的身影跳下湖。

她無力發聲,張了張嘴:小勝哥,你來——

齊勝心口一跳,遊得飛快,挨近了才發現她手裡還拽著個什麼東西。

那是……一顆人頭?

林鹿月聲音小到幾乎沒有:“不用管我,先把她抓上去。”

齊勝緊緊地盯著她嘴唇的蠕動辨別,搖搖頭,打著手勢:“不行,你更重要。”

“我沒事……”她還想再說,身側水面波動的聲音又起,不知什麼時候顧雋池已經遊了過來。

他一臉著急捧起她的臉看了又看,又去檢視她肩頭的傷,心口跟著抽痛起來。

“顧……”

沒等她開口說話,他已經伸手反勾住她的腰,一路向岸邊游去。

至於她手裡拽著的人,被他不假思索地丟下了。

林鹿月仰面朝天,眼睛睏倦地眨了眨眼,之前都沒注意呢,有顆星星好亮哦。

齊勝心裡焦急苦澀,眼見那顆被扔下的頭顱又沒入水裡,他本能地探手一抓,抓住一把頭髮準確地將人拽出水面。

他面色沉沉拽著人游到岸邊。

看見那個男人滿眼心疼地將鹿鹿抱起奔向路邊閃著燈的救護車。

他心頭的苦澀難以言說。

是他來得晚嗎?

又或者,是太早了?

下輩子遇見時,他會是健全完好的常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