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稟先鋒,賀吉統領戰死,錢儐、錢儀受重傷,所部正在潰退。”

“……稟先鋒,張月娥、雷應春兩位統領被敵將暗箭射傷,蘇捉虎副統戰死。”

“……稟先鋒,增援的郭矸戰死,武松、孫立二位統領殺上城頭又因遼軍增援退了下來。”

短短數個時辰,連續的壞訊息傳遞到宋江耳中,面色黝黑的宋三郎面色更深了兩分:“傳令軍醫給傷者醫治,用好藥。”

隨後轉頭看向戴宗,向後面示意一下:“戴賢弟,你去後面找節帥說明情況。”

戴宗看了眼宋江,眼珠動了一下,隨後點點頭,轉身邁開長腿跑了出去。

宋江向著後面看了一眼,接著吸一口氣:“傳令盧俊義、徐寧,儘量將士卒接應回來。

傳令史進、朱仝上前。”

劉通應了一聲,隨即跑了出去,宋江握著馬鞭看著前方析津府城牆眉頭慢慢緊皺在一起。

箭雨在空中交錯,緋紅的身影不住的衝擊著城牆,然而總是被上方的遼軍士卒推擠下來,城頭的鋒線鮮血拋灑,一個個或緋紅或土黃的身影偶爾從城頭掉落,驚起一片煙塵。

後方,正帶著麾下兵馬壓陣的王文斌見著戴宗正從一旁而過,連忙策馬過去:“前方正在酣戰,你這是去往何處?”

“求援!”戴宗想也不想開口:“前方隊伍數次衝擊城池不成,折損不小,需要援軍。”

說罷也不等王文斌開口,連忙撒腿就跑,馬上的身影看著他快如奔馬的速度沉思一下,隨後一撥馬頭,向著宋江旗下跑去。

宋江正在釋出命令調整攻城的節奏,猛不丁聽到耳邊有馬蹄聲傳來,轉頭一看,王文斌勒馬站住:“宋先鋒官,可是前方戰事不利?”

宋江先是皺下眉頭,隨後溫和一笑:“卻是如此,幾個攻城的將領接連失利,是以小可想換中軍的人上來進攻。”

王文斌眼睛眯了一下,轉頭看了會兒城頭的戰事,又問:“攻了幾次?”

“兩次。”仍是和顏悅色的聲音傳過來:“前軍受損嚴重,我以為不易過多糾纏,應該先退下讓軍中將士恢復一下軍心士氣為妙。”

王文斌有些牙疼的呲呲牙,北伐最大的功勞當然屬這析津府,若是可能他也是想分一杯羹,偏生此時攻城不順,若是被換下,還不知何時能再輪換到攻城,然而……

望望城上城下拋灑的箭雨、揮動兵刃反射的光影,聽著廝殺吶喊的叫聲,這人終是緊緊咬了咬牙:“那就聽先鋒的。”

宋江笑容一滯,暗罵一聲說的過於嚴重,有些弄巧成拙了,只是此時對方話語已經出口,他也不好轉口慫恿人上去,只得勉強一笑:“那咱們準備下,待前方兵馬……”

“城門開了!城門開了!”

吼叫的聲音從李逵的口中喊出,這身高體壯的漢子轉頭指著前方:“哥哥,析津府城門開了!”

宋江、王文斌連忙將視線放過去,就見一片喧囂之中,城門開啟,一支騎兵隊伍舉著遼字大旗奔跑而出。

……

砰——

長槍將人的身影挑了起來,穿上鐵甲,抓著長槍的耶律大石帶著麾下鐵騎瘋狂湧出,手中兵刃揮舞,留在城門前的撞車被打出一道道傷痕,隨後“轟——”一聲爆裂,幾根木條飛舞上天,隨後插在地面。

“殺,擊破宋賊!”

奔跑的騎兵大聲嘶吼,瞬間壓過了戰馬踏地的聲響,耶律大石一騎當先,擋開飛來的冷箭,反手又將擋路的宋軍士卒從挑上半空,隨後向著前方“盧”“徐”兩面旗幟發起衝鋒。

馬蹄帶起煙塵,打著“郭”“趙”二字的大旗在空中飄動緩了一下,看著戰馬轟隆隆的奔跑而過,郭藥師吸一口氣:“轉向,殺——”

“殺——”身周騎兵大吼一聲,勒轉坐騎,狂奔而回。

特意墜在最後的趙鶴壽一勒韁繩,取出白布胡亂系在胳膊上,隨後一槍戳在將要關閉的城門上,“開——”大吼一聲,長槍用力又將城門頂開些許。

身後常勝軍的騎兵幾乎同時調轉刀口,數匹戰馬不顧生死的轟然朝著城門撞去,接連的轟鳴聲響起,正在咬牙關門的遼軍士卒被撞開飛上半空。

“怨軍反了!”

“怨軍反了!”

“快敲警鐘——”

當——

各種吼叫的聲音在城門口發出,城門洞中的騎兵奔跑不開,不少人跳下戰馬,嘶吼著向前殺去,沒有防備的守軍頓時被殺一個措手不及,連連後退。

戰場上黑煙飄起,馬蹄帶起浸染鮮血的泥土,迴轉的郭藥師看著呆立在戰場上的宋軍士卒,沒好氣的大吼一聲:“那邊的傻鳥愣著做什麼,快奪城啊!”

不遠處從城頭退下來的孫立激靈靈打個冷戰,推開用盾牌幫他遮擋的親衛,手中握著的長槍一緊,舉起:“奪城!”

更多計程車卒立馬反應過來,揚起手中的刀槍:“奪城——”

後方,撤退出一箭之地的武松聞聽聲音,手中雙戒刀一振,刀光反射在眾人的眼中:“反身,殺——”

腳步聲隨之響起,正撤退的緋紅身影如同潮起潮落,又從後方湧了上來。

視野上升,城牆上拼殺的身影漸漸減緩,在前方將宋軍砍殺下去的蕭勃迭滿頭汗水,方舒出一口氣,下方廝殺吶喊的聲音讓他臉色一變,繼而“怨軍反叛——”的吼叫聲音讓他眼前一黑。

身子搖晃兩下,後方連忙有親衛上前扶住他。

“駙馬怎地了?”

“駙馬沒事吧?”

“沒事!”蕭勃迭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個字,看著同樣面色鐵青過來的耶律宗雲、耶律宗電兩兄弟,轉頭看向下方:“郭藥師這亡八反了——”

……

殺入宋軍人群的遼軍騎兵撞在用雙腿走路的身影上,數千的騎兵攜帶著巨大的氣勢壓在盧俊義、徐寧二人所部計程車兵陣上。

提著金槍的徐寧當下變了臉色,他二人麾下全是步卒,對面數千騎兵不要命的衝過來哪裡是能抵擋的住的,當下將戰馬一勒,話也不說一句,轉身就跑。

盧俊義提著鐵槍還待再衝前廝殺,戰馬前,一隻手伸過來,一把抓住轡頭,燕青幾乎破音的聲音傳來:“主人別逞強,快走!”

大力傳過來,馬頭調轉,盧俊義有些不甘的看一眼後方被親衛護著的耶律大石,叫一聲:“小乙快放開,些許兵馬而已,讓我去殺了那遼軍主將。”

燕青充耳不聞,只是提起刀,連帶著刀鞘對著戰馬屁股狠抽幾下,自己也隨後跟著跑,只有盧俊義高喊的聲音隨之遠去。

馬蹄轟鳴,步卒的身影瞬間被壓制,耶律大石看著逃跑的三騎也不去追,只是將長槍指向宋江的方向:“隨俺……”

“林牙,後方!後方!”

驚叫的吼聲打斷他的話語,戰馬上的人豁然回頭,隨後舉著的長槍緩緩收回。

“郭藥師,你個亡八……”……

當——當——

蜿蜒的黑龍在城頭升起,一道道金鐘之音在城池上空迴盪。

甄五臣、劉舜仁帶著兵馬走出駐地,沿途的遼軍將領看著奇怪,上前詢問,被以有軍令調撥為由打發走。

遠處城門傳來的噪雜之音讓所有人心中緊張,這時候對怨軍為何出來已經沒多少人在意,詢問不過是本能,沒人向著不好的方向去猜測。

越來越接近南門,甄五臣沉默的從腰間蠻獅帶抽出白巾綁在臂膀上,身旁身後的將士也一同動作著。

轉過街道,前方有十數兵士奔跑過來,身形焦急,口中連聲高呼:“怨軍反了!”

“郭藥師反叛!”

“快增援城門!”

看著甄、劉二人的瞬間一時間沒能認出來,只是看著黑鴉鴉的人馬大喜,連忙轉身跑過來:“這位統軍,快些援助城門,怨軍反了!”

甄五臣、劉舜仁面色古怪的對視一眼,前者點點頭:“俺曉得,此來就是為怨軍造反之事。”

“那快啊!”

有人催促一聲,然而他的同袍卻是一拽他胳膊:“不對,怨軍剛反,俺們是來通知城內的第一批人,將軍怎知?”

看一眼對面的胳膊:“你等為何繫著白巾?”

劉舜人兇惡的臉上咧出一個笑意,“你猜?”的話語中抬起手,身後提著強弩的射手上來“嘩啦!”一聲指向對面。

“你等是……”

手臂揮下,弩矢發出“咻咻——”的破空音,十幾聲短促的叫聲傳出,前方的身影刺蝟一般倒在血泊之中。

“快些吧,都統還在等著咱們。”

甄五臣吸一口氣催促一聲,身旁的人點下頭,抽出帶著弧度的鐵刀揚起:“殺!”

“殺——”

數千人發出巨大嘶吼聲,跟著各自的將官向著城牆方向湧動,瞬間將城門下的軍隊包夾,慘烈的廝殺甚囂塵上。

緋紅的顏色開始滲入土黃。

……

同一時刻。

戴宗腿快,城門廝殺到最頂峰,已經跑到中軍之處,劉延慶看著恭敬的神行太保神色不悅,剛開口辱罵兩聲:“爾等作戰不知盡心盡力,只想求援要兵,到底知不知兵事!你給灑家轉告宋江那黑廝,若是不行就給本帥滾回西京山裡……”

有令騎策馬奔來打斷他的話語:“稟節帥,析津府南門大開,怨軍陣前反叛,如今南門已經被宋先鋒佔下,請節帥定奪。”

劉延慶張著口眨巴眨巴眼睛,看一眼戴宗,又看一眼令騎,隨後眼睛一亮,拿起馬鞭向前一指:“那還傻愣著幹什麼,傳令全軍,向前,殺入析津府!”

隨後響起什麼:“傳令楊可世、翟進,佯攻城西,快!”

那邊令騎答應一聲而走,劉延慶笑呵呵的看著戴宗:“宋先鋒官果然是本帥福星,你且回去,告訴宋先鋒,奪下析津府灑家重重有賞!”

……你適才還在罵我家先鋒。

戴宗心中腹誹一句,然而這話不能說,只是面色恭敬抱拳:“是,小人定然將節帥勉勵之語帶至。”

“去吧。”劉延慶樂呵呵的揮了揮手。

戴宗轉頭奔跑,一溜煙不見了蹤影。

天光灑下,向著析津府移動的旗幟多了起來,潁州汝南節度使梅展、京北弘農節度使王文德、隴西漢陽節度使李從吉先後靠近。

宋江更是靠前,也不顧耶律大石騎兵在前,指揮著中軍向前衝鋒,朱仝、李逵兩個人充做先鋒奔行在前方,脫得赤條條,只披著甲冑的李逵拎著兩柄板斧竟是比騎著馬跑的穆弘只落後十丈。

王文斌樂的一直咧著一張大嘴,他本已經放棄靠宋江撈一筆功勞的心思,哪裡想到有這般精彩的轉變,端著長槍、騎著戰馬恨不得一步衝入城中,全沒看著穆弘、穆春哥倆拉著韁繩緩下速度,漸漸落在他身後。

轟轟轟——

戰馬在耶律大石的駕馭下轉向,數千騎兵同時隨在他身後離開正面戰場,他舉著長槍在空中畫著圓圈:“繞過去,莫要夾在中間,從側而擊,從側而擊!”

戰場極大,前衝的宋江所部根本不理睬讓開的遼軍騎兵,當然,他們就是想要去追襲也沒那般多馬匹,只是一味的衝去析津府南門。

陡然出現的變故也早讓逃跑的盧俊義、徐寧、燕青三人回返,隨著馬速的加快,轟然撞入城門之內。

沸騰的喊殺聲在城門洞中迴盪,湧入耳中,震盪鼓膜。

城池之中,城門前的遼軍士卒幾乎被殺散,只有少數身影正集結成陣列在負隅頑抗,武松、孫立帶著兵馬衝在最前方。

戒刀、長槍對著前方遼軍將領的身影砍過去。

當——

砰——

兵器碰撞的聲音傳來,這倆勇猛的漢子還想繼續廝殺,耳旁兩聲吼叫傳來:“入你孃的(你個亡八),老子(本將)是常勝軍甄五臣(劉舜仁),你這廝要殺誰(哪個)?”

武松、孫立手頭一緩,那邊架著戒刀的甄五臣看看距離腦門不足三寸的刃口,臉都黑了,示意一下胳膊上的白巾:“你這廝,沒看著本將綁著白巾做標識嗎?”

武松神情一滯,仍是冷著臉將戒刀收回:“適才廝殺太快,沒見著,還請原諒則個。”

孫立也是點點頭將槍收回來。

劉舜仁也是臭著臉:“你兩個呆鳥別站著了,快些告訴其餘人馬標記之事,不然自己人打起來算個甚事!”

武松、劉舜仁立時反應過來,連忙向著後方吼叫幾聲,混亂的場景緩了下來,隨後有人轉向城頭,有人殺奔城內。

……

轟隆隆隆——

戰馬在快速的賓士,披風在半空中隨著氣流揚了揚,董平在馬上將雙槍轉動一下,注視著前方熟悉的緋紅,嘴角勾起獰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