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進至成平,偵騎早已渡過滹沱河,正碰到張飛,引至劉備面前。

張飛形容狼狽,血塵滿臉,奔到劉備面前,急道:“將軍,請速進兵救援國讓、文周!”

劉備心中一沉,道:“休要驚慌,扼要講來!”

張飛快速地道:“我軍出鄚縣,渡泒水南下,至文安為沮授所阻,袁紹大軍將至,文周先斷後拒沮授,我與國讓奔至束州,袁軍騎兵追及,國讓命我率騎兵南下求援,自率步卒結陣迎敵。將軍當速發兵,遲恐不及!”

劉備就要下令,郭嘉道:“且慢!”細問張飛袁軍兵力情況。

張飛耐著性子將所知講給郭嘉。

郭嘉嘆道:“沮授大軍八萬,麴義強弩無雙,又有大隊胡騎,劉、田二將軍恐怕已落敵手。”

張飛吼道:“怎麼可能?國讓善守,豈會倉促被擒!”

郭嘉道:“君等狼狽而走,地皆平原,無險可守,田將軍兵法再強,也難為無米之炊。”

向劉備道:“我軍可至滹沱河之南待機,等待偵騎探明軍情,不可貿然渡河。”

劉備心急如焚,未置可否,立即命令拔營北上。

尚未到滹沱河,偵騎還報:劉政戰死,田豫遭擒,士兵戰死上萬,被擒一萬多人,其餘皆逃散。

劉備雖然心裡有所準備,這個訊息仍舊宛如晴天裡響了一聲霹靂,身子在馬背上晃了一晃,若非耿奇眼疾手快護住,險些摔落下馬。

劉備死死盯著偵騎,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此訊息可屬實?”

偵騎額頭見汗,仍舊鎮定地道:“袁兵在束州之南紮營,營外高懸首級,末將看得清楚,劉將軍正在其中。還有留司馬、常司馬等人。”

劉政當真死了?

有勇略俠氣,與太史慈齊名的劉政劉文周,死了?

自己殷殷期許,認為其日後功業或不在關張呂牽之下的劉政,死了?

豪邁勇猛的留孝,死了?

秉公守法的常淮,也死了?

戰死的一萬將士裡,有多少親朋故舊?

有多少州里俠士?

有多少青春少年郎?

有多少春閨夢裡人?

青州會有多少人家哀哭?

多少人家挑起白幡?

痛哉!哀哉!

劉備感覺心臟像被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一般,不得呼吸,難以動彈。

就好像穿越前那種沉重感,又像是惡戰黃巾受傷昏迷後那種窒息感。

為何會如此?

是輕敵了?

所以派了年紀輕輕的田豫深入冀州腹地?

但在那種形勢下,不派田豫又能派誰?

不派兵與公孫瓚合力威脅冀州,又怎麼能夠阻止袁紹大軍渡河救援曹操?

不抓住這唯一的機會消滅曹操,以後還會有機會嗎?

曹操屠徐州迴轉,再破呂布,遮斷豫州,豈非又是歷史重演?

就算劉備能夠在青州種田堅持幾年,袁紹、曹操北西夾攻,能免於敗亡嗎?

又要逃奔依附劉表嗎?

不!

徵兗州沒有錯。

派兵北上牽制袁紹大軍,也沒有錯。

那麼是否錯在沒有及時把田豫、張飛接應回青州?

自己剛破曹操,呂布就反目相向,如果不領兵巡視豫州,這個並郭貢、破曹操而得的勝利果實,就可能落入劉表或呂布之手,千里入兗、浴血奮戰就成了白忙活,徐盛等諸多將士就白死了。

劉備自問:或許是過於輕視袁紹了?

所以聽到袁紹襲佔幽州後才脫口說出那句話:袁本初攻勢何其凌厲!

就是一直認為袁紹寬柔寡斷,他也確實表現得那般模樣,誰能料到他竟然敢千里潛行、掩襲幽州!

若無袁紹襲佔幽州,田豫不論是走或是留,都不會如此輕易敗亡!

如果當日聽從郭嘉之計,回青州後直接帶兵進渤海、入河間,或許能接應田豫、劉政安全脫身!

劉備心中悔恨,想到劉政的音容笑貌,又傷悼不已,不由落淚長吟道: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王驄在旁邊聽到噩耗,臉色變幻,突然大叫一聲,道:

“若我早探明訊息,又何至於此!

連累劉將軍戰死,我之過也!

復有何面目立於世間?”

拔刀往脖子上一抹,血光迸現,倒在地上。

眾人發現王驄異常舉動,急攔阻,已不及。

劉備呼吳普、樊阿來救,吳普按住傷口,試了試王驄脈搏和心跳,向劉備搖搖頭。

劉備落淚道:“子驥,君這又何必?

死者已矣,生者當為其復仇!豈可輕生!”

張飛低吼一聲,奔出帳外。

劉備喝道:“益德欲何為?攔住他!”

典韋、劉猛忙奔出帳外。

張飛正翻身上馬,眼眸血紅,看樣子要去殺敵復仇。

典、劉二人忙將他攔住。

劉備快步走出帳外,喝道:“益德,汝還要胡鬧到何時?

單騎陷陣,能殺得幾人?

留得有用之身,方可復仇!

還不下馬?!”

張飛下馬,呆呆看著劉備,怔怔落下淚來。

郭嘉還保持著清醒,急對劉備道:“袁軍步騎十幾萬,雖有乏糧之危,但若率然渡河,對我軍行雷霆一擊,則時局危殆,難以扭轉。

當速進兵至滹沱河邊,損毀橋樑,憑河拒之。

彼擒了國讓,我軍亦擒了袁譚,可將此訊息告知沮授,要求換將。

國讓性情剛烈,遲恐為沮授所害……”

劉備忙一疊聲道:“快!快!快!速派人前去見沮授!”

耿奇奔去取了袁譚身上信物,帶了一名自稱認識沮授的參軍,率數十騎向北賓士而去。

進兵至滹沱河邊,斥候傳來更多訊息,沮授有兵七八萬,曹操領胡騎三萬,正風馳電掣般南下。

周貫等皆恐懼,道:“敵眾我寡,袁紹更有大軍在幽冀邊境,若陸續南下,我軍實難當。

滹沱河雖寬,然而卻淺,難以拒敵,不如退至黃河以南,憑黃河固守,以待敵弊。”

劉備已將悲傷和仇恨收在心底,臉上不見表情,淡淡道:

“我退,敵追,青州安可守?

此處滹沱河,勢成汪洋,即便人力可涉,亦足疲之,乃破敵之地,後退何為?”

沮授聞袁譚被擒,大驚。

有心隱瞞訊息,但耿奇來時,已將此訊息宣揚出去,多有人知,沮授已無從騰挪。

從內心深處,沮授是不想換的,田豫乃劉備軍中數一數二的方面之將,為劉備鎮守青州後方,精明強幹,可謂柱石,殺田豫如斷劉備一臂;

袁譚雖勇,對袁紹的作用遠不如田豫之於劉備,更何況袁紹屢次流露欲立袁尚為嗣的心思,若去了袁譚,冀州將不會存在兄弟鬩牆奪嫡之危機。

既然廣為人知,沮授不能假裝不知道,沉思良久,派人報告袁紹,請袁紹定奪,自領兵至滹沱河北,與劉備隔河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