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茵聽了不禁嘖嘖稱奇。嶽邦媛很少喝酒,以至於陳文茵以為她酒量不好,今日聽來,莫說是她娘酒量好,恐怕她愛喝酒的特點也遺傳自嶽邦媛。

兩人不斷聊著陳文茵的父母,她對她出生前的故事一直很有興趣,只是多數是東聽一句西聽一句,四處拼湊出來一個陳寧的形象。

難得今日四叔有空,還不好好讓他跟自己說說?

她不斷給曹宇寧斟酒,問著他二人曾經的故事。

曹宇寧為了讓陳文茵開心,也揀著精彩的戰事給她說。這裡既有她耳熟能詳的,也有初次聽聞的,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能引起她極大的興趣。

等到曹宇寧故事講到一個段落,陳文茵卻有些憤憤不平起來。她藉著酒勁嚷了一聲:“明明爹爹也愛行險,為什麼偏偏我就不行?”

說來說去,她心思又回到了自己挨的這一耳光上。

曹宇寧無奈一笑,問道:“你知道為什麼郡主不讓你行險?”

陳文茵憤憤不平道:“不就是我年齡小,她信不過嗎。”

曹宇寧抿著嘴搖了搖頭,隨即笑道:“你和寧哥行險有個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寧哥從來都知道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陳文茵聽了眉頭一皺,問道:“我記得十七八年前,我爹曾在北邊擊退過西遼十萬大軍,當時的兵力好像只有四叔你們十六個人,難道那一仗他也有退路?”

曹宇寧笑著點點頭:“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他都會留好退路,他可不捨得讓兄弟們陪他一起去死。當時倘若我們火攻不成,那隻要快馬向西北而去,西遼大軍決計追不上我們。”

陳文茵點了點頭,她的確沒有考慮到這些問題。她只為了保證作戰的合理性而將自己陷入陣中,實際上她能活下來的機率連三成都不到,若非曹宇寧分兵前來,若非嶽邦媛攻城神速,她現在絕不可能和曹宇寧在這飲酒。

看著陳文茵逐漸落寞的表情,曹宇寧不禁笑了起來,道:“你在謀算方面的確很像寧哥,可你用兵卻和他大相徑庭。”

陳文茵本希望他說自己像父親,哪知他竟說是大相徑庭,不禁有些賭氣,鼓起臉頰道:“那你說說看,我用兵像誰?”

曹宇寧道:“像……郡主。”

“啥?”陳文茵眉毛一挑,嚷道,“娘?娘用兵謹慎得很,我怎麼可能像她呢!”

曹宇寧笑道:“那是你不知道以前的郡主什麼樣。在以前啊,郡主用兵與你一般,只管想著打勝仗,全沒考慮自身安危。”

陳文茵狐疑道:“那後來呢?娘怎麼變得這麼謹慎的?”

曹宇寧道:“她初次上陣就連克敵軍,一時志得意滿,結果一著不慎落入敵軍埋伏。眼看著就要被那些花剌子模所害,幸好寧哥帶兵來援,這才轉危為安。自此之後啊,兩人也漸漸有了感情。”

陳文茵聽著不禁驚歎,二人是如何相遇相知的,這一點嶽邦媛從來沒跟她提過。

曹宇寧繼續道:“自那以後,郡主的確收斂了不少,但她天生性格張揚,所以收斂也是有限。真正讓她變成現在這樣謹慎模樣的,是因為寧哥去世。”

說到這裡,曹宇寧“啊”了一下,忽然低頭看了看沉悶趴在桌上的陳文茵。

他責怪自己嘴不嚴實,居然就這麼隨隨便便又提起了陳寧去世的事。雖然大家平常也跟她說些陳寧的事,但都會避諱陳寧的死。

他偷眼看了陳文茵一眼,見陳文茵眼光流轉,靜靜盯著地面,心中好似沒有什麼波瀾。

曹宇寧撓了撓頭,輕聲問了一句:“文茵?”

陳文茵嘆一口氣道:“四叔,我知道你們怕我傷心,所以都不跟我提詳情,可爹到底是怎麼過世的?為什麼他當時兵力不足,為什麼朝廷沒有援軍?”

曹宇寧暗罵自己多嘴,怎麼就提起這個事來,訕訕道:“不……不是沒援軍啊,柳少師和你師父帶了十萬大軍去救援……只是終究晚了一步。”

陳文茵皺著眉頭道:“陛下當時為什麼不趕緊發兵?我聽過十五叔說這段往事,連我都能預想到戰事的發展,陛下和爹爹不可能預料不到,他們……為何沒有早做準備?”

這一段戰事,也曾有人跟陳文茵明明白白提起過。

那時陳文茵就覺得奇怪,這一場仗打了近半年時間,從夏末打到來年年初。這麼久的時間裡,戰事一直急轉直下,如陳寧和皇帝兩人的智謀怎麼會一直不作出反應?更有甚者陳寧還不斷往外派兵,最終只能以三千人的部隊面對對方二十萬的大軍。

聰明如她,當然早早就想到了這裡的問題,只是沒人提起過,她也一直沒找到機會來問。

這次難得提起來,又只有她和曹宇寧兩人,她自然想要仔細問個清楚。

曹宇寧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話。

陳文茵看著他的樣子,微微眯起眼睛。她不是穆繼宗,頭腦沒那麼簡單,她看著曹宇寧的樣子,早猜到裡面有些問題了。

正在曹宇寧窘迫時,忽然有人拍門。

陳文茵抬頭問道:“誰?”

外面一個人的聲音響起:“小人奉郡主之命來此,請曹將軍前去商議軍情。”

曹宇寧嚷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那人道:“郡主吩咐小人請將軍的時候,說起過您一定在公主這裡。”

陳文茵笑著搖搖頭道:“什麼都逃不過孃的眼睛。”

她說著站起身來,對曹宇寧笑道:“四叔走吧,我也跟著一同去,這回我一定要讓娘承認我不可。”

曹宇寧道:“好,咱們這就走。”

他聽到陳文茵鬆了口,不禁暗暗鬆了口氣。

他以為這一下躲過了陳文茵的眼睛,誰知這些早就被陳文茵看在了眼裡。陳文茵見到他這副模樣,大概就猜到了裡面一定有不少內幕。

但這時不是問清楚的時候,她將此時的疑問都放在了心裡,與曹宇寧一同向著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