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前些日子龍體抱恙,到今日已經康復,開始讓皇后著手準備千秋宴。

皇后想著千秋宴一過,便可請旨賜婚。遲則生變,若是再耽擱下去,難保有人捷足先登,比如沈家世子。

姑且不論沈君婉想和相府結親究竟是何居心,她們兩人在這深宮中爭鬥了大半生,單是為了爭口氣,她也不可能讓沈君婉稱心如意。

蘇蓮衣並不知曉皇后娘娘已經把她的終身大事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此刻她正攔住過路宮女詢問天鵝湖方向,她心裡掛念上次進宮碰到的那隻小黑天鵝。

不知它的傷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會被其他天鵝欺負。上次碰到蕭盈輕都沒能抓住它上藥,也沒能好好欣賞湖中天鵝,不免遺憾。

此次進宮怎能錯過這個機會?

御花園處處花團錦簇,鳥鳴蝶舞,美不勝收,盡顯人間造化工。

蘇蓮衣無暇多看,分花拂柳,直奔著天鵝湖而去。

微風吹拂湖面,波光粼粼。那群天鵝漂浮在水面,形態各異。

有的獨自梳理著羽毛,有的交頸嬉鬧,有的專注於湖水中的小蝦小魚,也有的安靜浮在水面,彷彿一團團棉花。

湖水倒映天空,又好似白雲朵朵。

此景賞心悅目極了,蘇蓮衣的心情也跟著明媚起來。

若是在江南林府,她定會一頭扎進湖水中,與天鵝一起嬉戲玩鬧。

此時在宮中卻要循規蹈矩,不得造次。

感傷了一會兒,她才發現湖中都是白得耀眼的白天鵝,黑天鵝一隻未見,更別說那日被欺負的那隻小黑天鵝了。

“奇怪了,難道傷得太嚴重沒能活下來?”

她喃喃自語,想了想還是打算沿著湖面走一圈,各個旮旯都不放過。

沒走多遠,就看到草叢掩映下有一黑影,仔細一瞧,果真是那隻小黑天鵝。

它正全神貫注梳理自己腋下的細羽,並沒有注意到蘇蓮衣的靠近。

蘇蓮衣擔心它又倉惶逃竄,趁其不備,一把把它拎出水面。

它驚恐得嘎嘎叫,雙翅用力撲扇著,蘇蓮衣扭開頭閉上眼睛,雙手把它舉得遠遠的,牢牢擒住它的雙翅。

抓鵝她有經驗,多兇殘的大白鵝都逃不了她手掌心,更何況這麼一隻小天鵝。

沒一會兒便被她製得服服帖帖,動彈不得。她慢慢安撫它,擼順它炸起的毛,仔仔細細察看它身上的傷口,見都已經結痂了才安心了些。

似乎明白她並無惡意,小黑天鵝僵硬的身體漸漸放鬆了下來,蘇蓮衣鬆開手後,它也沒有急著逃走,而是站在原地和蘇蓮衣大眼瞪小眼。

蘇蓮衣噗嗤一聲笑了,摸了摸它的鵝頭,“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的。”

此時來了一個負責照料天鵝的小公公,手上提著一個竹籃子。

蘇蓮衣連忙叫住他,讓他給一些飼料。要想和這隻小黑天鵝打好關係,得從投食開始。

小公公看她衣著裝扮,知道定是某位大臣的家眷,也不敢怠慢,畢恭畢敬把籃子遞過去。

蘇蓮衣也不嫌髒,伸手就抓了一大把飼料,才撒到地上,小黑天鵝就湊過來,低頭啄了起來。

“我前些日子過來看到好幾只黑天鵝,如今怎麼只見到這一隻?”

“小姐有所不知,那幾只黑天鵝都讓公主殿下宮中的嬤嬤吩咐御膳房烹煮了。這隻還小,等養肥了些,應當也是要去御膳房的。”

小公公邊說邊把籃子裡的飼料往湖裡撒去,引得那群白天鵝競相追逐。

蘇蓮衣一聽,頓時心頭火起,不用問她也知道是哪位公主。

除了蕭盈輕還會有誰?

其他幾位公主要麼已出嫁,要麼還未成年。

那日在湖邊衝撞了她,未能懲罰她,竟然把氣都往黑天鵝撒去,這也太不要臉了。

這些都是品種珍貴用來觀賞的天鵝,她想吃鵝肉御膳房裡什麼品種沒有,明擺著是衝她來的。

蘇蓮衣氣得不行,她從小對鵝情有獨鍾蕭盈輕也是知道的。

正當蘇蓮衣想著要怎麼保全眼前這隻獨苗苗免遭毒手時,卻見前方有個身影婷婷嫋嫋朝這邊走來,定睛一看,不正是罪魁禍首蕭盈輕?

蘇蓮衣壓下心頭怒火,面上不顯,盡力保持一副雲淡風輕模樣。

“參見公主殿下。”小公公沒想到公主此時會過來,暗自猜測是不是親自來挑其他天鵝。

蘇蓮衣略微福了福身,語氣波瀾不驚,“見過公主。”

蕭盈輕瞥了她一眼,視線落在那隻只顧低頭啄食的小黑天鵝身上,轉身吩咐宮人,“這隻看著不錯,抓去燉湯吧。”

蘇蓮衣猛地抬頭望向她。

蕭盈輕朝她微笑道,“黑天鵝肉質緊實而而味美,蘇小姐今日來得巧了,不如一起嚐嚐?這隻還小,肉質細嫩,燉湯最合適。”

蘇蓮衣蹙眉,“果然是你。你知道我自小對鵝類情有獨鍾,就故意把黑天鵝都送去御膳房對不對?”

“是又如何?不過是幾隻飛禽罷了,這皇宮之物,與你何干。你覺得我父皇母后會因此責罵我嗎?”

蕭盈輕嗤笑一聲,看向她的眼神充滿著不加掩飾的惡意。

“暴殄天物。”蘇蓮衣咬牙切齒,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

就算她是個不受寵的公主,身份地位擺在那裡,如何處置宮中的飛禽走獸也是任由她高興,哪裡輪得到蘇蓮衣來過問。

道理都懂,但想想還是好氣啊。

“本宮高興。”她逼近蘇蓮衣兩步,語氣陰森森說道,“只要是你所喜愛的,我都要毀掉。就像當年你身邊那個小宮女和你養大的那隻小白一樣。”

“你、還、敢、提!”蘇蓮衣深呼吸,幾乎是一字一頓擠出一句話,袖子底下的雙手握拳,理智告訴她不能衝動,衝動會壞事。

當年蕭盈輕把和她玩得極好的小宮女推入湖中,蘇蓮衣眼睜睜看著她溺水而亡,自己卻無能為力。

她也因此大病了一場,病好之後御膳房端了膳食過來,等她用完膳後,蕭盈輕跑來問她湯好喝嗎。

當時蘇蓮衣愣愣望著她,沒明白她的意思。

她則哈哈大笑,指著桌上剩下的半盅湯說,說小白的味道不錯吧。

小白剛破殼不久,它的母親出了意外,便是由蘇蓮衣在照料,是她一勺一勺餵養長大的,和蘇蓮衣極其親近,恨不得時時刻刻黏著她。

蘇蓮衣怔愣了一會兒,隨即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她哭得越兇,蕭盈輕笑得越歡,笑得儼然有些瘋癲。

皇后娘娘和蕭巖極其耐心哄了她大半天才把她哄好。

而蕭盈輕則被皇后禁足好幾日。

皇后本來就對她淡漠疏離,從此之後更加沒給她好臉色。而她的皇弟蕭巖,對她這個皇姐並無半分尊敬,甚至充滿厭惡。

宮人一貫踩高捧低,她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見到她隱忍著怒氣,蕭盈輕越發高興,笑得步搖亂顫,“想起來了吧,小白的滋味是不是令你難以忘懷啊。”

“那個小宮女要是還活著,如今見你歸來想必也會很開心吧。”

“你就不怕冤魂索命嗎?”

蕭盈輕不屑道,“本宮這些年不也活得好好的?”

“那你就祈求神明能保佑你一直好好的吧。”

蘇蓮衣不想在此繼續跟她相看兩厭,說完一把抓起還不知自己將被燉湯的小黑天鵝就想走人。

“站住!”蕭盈輕喝住她,“你可以離開,把它放下!”

若是蕭盈輕沒有提起往事,蘇蓮衣並不想因一隻小天鵝就跟她正面交惡。小時候結下的樑子隨著年歲漸長也逐漸淡去,畢竟彼此都是孩子心性。

蘇蓮衣只想和她井水不犯河水。但顯然蕭盈輕並不是這樣想的。

既然如此,那這隻小黑天鵝她是無論如何都要保下了。

“若我不願意呢?”蘇蓮衣直視她,毫無半分先前的恭敬之意,都撕破臉了,是公主又如何,誰還把她當回事啊。

蕭盈輕冷下臉來,轉身吩咐一旁的宮女,“把那隻鵝送去御膳房。”

宮女只得上前一步,朝蘇蓮衣俯身行禮,“請蘇小姐把它交給奴婢。”

作為蕭盈輕的貼身侍女,她自然是知道這蘇家小姐自小深受皇后娘娘疼愛,哪裡敢有任何不敬之意。

“我要帶走它。我會去跟皇后娘娘說。”

宮女怯怯看了蕭盈輕一眼,很是為難。

蕭盈輕一聽她又拿皇后來壓她,新仇舊怨一下子湧上心頭,而她的宮女又如此膽怯沒用,氣得一把推開宮女,自己上前去搶鵝。

蘇蓮衣萬萬沒想到她竟不顧形象親自動起手來,驚得目瞪口呆,待她衝上來才反應過來,急忙把鵝拎到身後。

蕭盈輕卻不肯輕易罷手,她伸手去抓蘇蓮衣的胳膊。蘇蓮衣掙扎間,小黑天鵝也受到驚嚇,嘎嘎叫著要掙脫蘇蓮衣的手。

場面一時混亂,宮女在邊上急得團團轉,卻也不敢冒然上前拉開她們,只得勸道,“公主當心!蘇小姐……唉、二位先停手吧……”

此時兩人哪裡聽得進宮女的勸說,一心只想贏過對方,都急紅了眼。

拉扯間,噗通一聲,雙雙墜入天鵝湖……

“啊!!”“嘎嘎!嘎嘎!!”

落水一瞬間,小黑天鵝掙脫了束縛,倉惶叫著逃離這是非之地。

蕭盈輕尖叫了一聲,她不會水,撲騰著嗆了好幾口水,慌亂中又扯著蘇蓮衣。

蘇蓮衣心念一動,決定也裝作不會水的樣子,一來嚇嚇蕭盈輕,二來趁機逃遁,否則蕭盈輕被救上去後不會輕易放過她。

“救命!咳咳!”

岸上驚呆的宮女和小太監聽到蕭盈輕呼救才反應過來,無奈兩人都不會水。

“我去叫人!!”小太監火急火燎地跑去喊人。

宮女則慌得四處找有沒有棍子之類的。

蘇蓮衣看到岸上兩人都不會水,心想可不能讓蕭盈輕就這麼淹死了,到時謀害公主的罪名她可擔當不起。

以她對蕭盈輕的瞭解,就算她救起她,她也不會感激自己半分,只會對她更深惡痛絕。

兩人撲騰間,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扯著蘇蓮衣不放,蘇蓮衣故意把她帶入水中,在她沉下水時又胡亂把她往上扯,以免她撐不到宮人來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