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結果,是江慕想象中最好的結局,他心中欣喜和激動難以自持,立刻就跑來想要告訴師傅,他們是兄弟。

他有父親,有親人了。

可是在宋沐鳴眼裡卻並不是這麼一回事,江慕看樣子是誤會了一些關係。

“你母親一定不知道,你揹著她做的這些事吧?”宋沐鳴拿起拿分鑑定檔案,將它摔在江慕腳下,道:“我剛剛已經告訴過你了,這份鑑定最大的用處就是讓我把你留下來,你現在站在我面前,連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你想要什麼?”

饒是他從小到大,因為進門沒有敲門的失禮行為,被父親打手心的次數也屈指可數,江慕卻敢直接闖進來。

“要錢?要地位?還是要認祖歸宗,當宋家的三少爺?”故意做鑑定,被他知道以後,興沖沖的跑來,想來求的也是這些東西。

但宋沐鳴偏不給他這點希望:“且不說你不是我父親的兒子,就算你是他和外面女人生的私生子,這些你都求不到。”

看來,江慕媽媽對他的教養不太好,當然,這件事他早就有了認知。

“那我媽……和你……是什麼關係?”宋沐鳴問他媽媽,江慕才堪堪想起這件事他媽媽藏了二十年,就算他們現在很拮据,他媽媽都沒有想過告訴他身世。

難道說,他媽媽和宋友暉院長,是那種關係?

宋沐鳴輕笑,他想起自己當時也懷疑自己父親,看來正常人都會這樣懷疑:“你可以回去問問你媽媽,問問她,為什麼明明你身上流著宋家的血,本應該在宋家享受榮華富貴,她卻要帶著你藏在犄角旮旯裡苟且偷生。”

“你母親那麼貪錢,連唐家給的生活費都貪,我想她如果是我爸養的外室,應該不會主動放過這麼好的機會。”能做外室的女人,早就道德淪喪,誰不想有朝一日趕走結髮妻子登堂入室?

江慕媽媽卻偏偏躲起來,把江慕養大。

說白了,江慕的身世不光彩,宋沐鳴不說,完全是出於對宋家名聲的考慮,還有二嬸孃家的糾纏不休。

“你不可以這麼說,我是不私生子。”江慕當然也能反應過來,嘴上卻並不承認。

前二十年他雖然沒有爸爸,但是他光明正大,他不想自己在有爸爸的同時,變成一個私生子。

“你要認回我們宋家,你就是私生子。”宋沐鳴似笑非笑:“畢竟我們宋家明媒正娶的家譜上,沒有姓江的女人。”

沒有記名字,那就是不正當的關係,那就是私生子。

血緣上宋沐鳴是江慕兄長,感情上他們是情敵,但倫理關係上他們又是師徒,江慕比他弟弟沐晞小一點點,從小沒有父親,母親在畸形的環境下撫養他長大,一味的壓榨女孩兒的價值。

導致他現在在感情上莽莽撞撞,甚至不知道對錯。

在一起的女孩子,捧著一顆真心奉獻給他,卻被他作踐的一文不值,唐詩詠是這樣,現在對凌蜜也是這樣。

宋沐鳴嘆息,道:“江慕,你的身世該由你媽媽親口告訴你,我作為外人不想參與,對你,我也是仁至義盡,以後你我僅僅是師徒關係,並無其他。”

“至於你想認祖歸宗這件事,即便是你媽媽親自出面,把這件事擺在公眾面前,向宋家爭取,也絕無可能,你不用妄想了。”

一句話絕了江慕的心思,宋沐鳴道:“走出這個辦公室,我仍是你師傅,想想你媽媽守了大半輩子的名譽,生出私生子的女人名聲都不好。”

時代早就不一樣了,現在的女孩兒甚至敢高呼“去父留子”,瀟灑快意的人生,若是談戀愛的男女有了孩子,大大方方承認,並不見得會被人詬病。

但這也引申了另一種嚴格,越是開放的社會,越對一種畸形的男女道德關係相當嚴苛。

夫妻一方和婚外關係生下來孩子,才會被人唾棄,尤其是在人人喊打“小三”的年代,江慕的爸爸唯有“死了”,對他媽媽是最好的保護。

江慕節節退敗,彎腰撿起那一張鑑定檔案,卻還是不死心,問:“師傅,我可以見他一面嗎?”

他還活著嗎?他可以再見到親生父親一面嗎?就算不能夠相認,他也想見他一面。

“怎麼?你還想和他相認不成?”宋沐鳴打斷他。

“我只是想見見他,我其實……早已經接受了沒有他的生活。”江慕沒有和他頂嘴,他從小羨慕有爸爸的孩子,他也曾經懷疑過他的爸爸是否還活著,但他媽媽卻斬釘截鐵的告訴他,他是遺腹子,爸爸臨死之前,才知道媽媽已經懷了他。

他們只有爸爸給的撫養費,爸爸早就不存在了。

他承認在知道他們的關係之時,他心裡有小小的激動,可是現在面對冷靜的宋沐鳴,他也知道自己沒有希望。

就算不是宋友暉,是別人,或許他爸爸還活著。

江慕看著鑑定檔案失魂落魄,道:“師傅,我沒有見過我爸爸,他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個幻影,他給我留了撫養費,讓我媽媽一手把我養大……”

可是,經過了唐詩詠,就連撫養費都是假象,父親根本沒有留下過錢財,沒有關心過他,說不定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只是想問問他,為什麼這麼狠心?這些年不來看看我和我媽媽,我只是想見見他……”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會不會和宋友暉一樣人到中年,仍然意氣風發。

他有光明正大的家庭,他和妻子恩愛和睦,那麼他和他媽媽到底算什麼?

他媽媽那麼維護他,為什麼不來看看他們母子。

宋沐鳴理解沒有父親的孩子渴望父愛,卻並沒有被江慕的煽情所打動,起身從桌上的印表機裡,拿了一張純白A4紙,特地用很粗的白板筆些了三個名字。

宋沐鳴、宋沐晞。

兩個名字裡“mu”字發音的字,都被用紅筆圈起來,宋沐鳴給江慕看:“我宋家自來論輩分起名,偏支子孫隨主家子孫,起同音但不能同字。”

江慕受過高等教養,想來不需要他再解釋什麼是偏支或主家。

宋沐鳴拿起筆,再在另一張A4紙上面寫下名字,一共有三個,每個名字都和前一張紙一樣,“mu”字發音用紅筆圈出來。

宋慕帆、宋慕然、江慕。

江慕再遲鈍,也知道寫在他前面的這兩個名字,才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慕帆是哥哥,他比我大,功課非常優秀,我從小被父親教養要像慕帆學習。慕然是妹妹,鋼琴彈得非常好,得過很多比賽的大獎,家裡按照音樂家的標準,費盡心力培養她。”

宋沐鳴說著當年的往事,他和這兄妹倆關係都不錯,他幼時孤獨,沐晞還小,這一對兄妹陪他度過了童年時光。

尤其是慕然,她可以說是每個男人心目中的小妹妹,漂亮可愛,還會彈鋼琴,又善解人意。

“老一輩常說,這一對兄妹是姨太太那一脈,最有出息的子孫,以後一定要好好培養,為宋家光耀門楣。”也為姨太太這一脈爭一口氣,不是隻有主家的孩子才有出息。

能得到宋沐鳴的高評價,意味著這兄妹倆真的很優秀,江慕看著兩個名字,頗為羨慕:“他是因為兒女都很優秀,所以放棄了我和我媽,迴歸家庭了嗎?”

他媽媽和他一起被拋棄了?

可是他也很優秀啊,他能不能看在他的份上來看看他媽媽?不要讓他媽媽再獨自看著他留下來的一根筆哭泣?

那是他爸爸生前工作時,用過的筆,他們僅有的念想。

醫院是個大型的修羅場,他見過太多薄情寡義的案例,很多男人迴歸家庭,都和孩子有關係。

宋沐鳴嘆息,沉思了很長時間。

緩緩道:“他們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