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憂這幾日一直待在自己的碧水湖雅園之中。

內院秋鬥,他勝了。

有驚,卻無險。

但相對於外界的喧譁,他並沒有太過於激動。

他更關注的是另一件事,於是在秋鬥後的第二日就和曹勁松去了教習樓,取回了當初的賭注。

馬致遠,靈石一百√丁昂,靈石一百√這是他們二人在與曹勁松對賭之下輸了的,當初感應天書的時候,曹勁松答應給他一半,如今他所得到的就是馬致遠的那一份。

此時的季憂輕輕揉捻著一枚靈石,臉上表情淡淡,而曹勁松就坐在他的對面,胸脯巨大。

兩人仔細地判定著每一塊的大小,形狀及品質,爭取做到公平均分。

“別說雪域的妖族石了,就連雲州石都沒有,全都是低價的中州石……”

“曹教習,我這塊不怎麼樣,這可不能算是一塊的。”

院中的季憂唸唸有詞,將手中那塊品質略差的靈石剔了出去,從曹勁松的那一堆裡挑了塊好的拿了過來。

曹勁松無語凝噎了半晌:“你都要入內院了,怎麼行事作風一點也不大氣,還是如從玉陽縣剛出來那般沒有出息?”

“您跟我去玉陽縣,吃上三年剌嗓子的野菜和窩頭就知道為什麼了。”

環境著實是可以改變人性的,尤其是極致貧苦且持續不斷的環境。

總結起來就三個字,窮怕了。

季憂捏起一枚靈石在天光之下比對許久,仔細的欣賞著其光澤以及其中所蘊含的精粹靈氣,神情卻忽然變得凝重了許多,目光之中閃現出一抹悔意。

曹勁松見他這般表情,眉心不禁微皺。

其實從昨日秋鬥結束之後,他就發現季憂有些狀態不佳,尤其是今早過來的時候,發覺他好像因為某些事而整夜沒睡一般。

“你是怎麼了?秋鬥已經贏了,怎麼反而有些心神不寧了?”

季憂將手中的靈石放下:“其實在秋鬥之時,我有那麼一刻是後悔的。”

曹勁松微怔了片刻:“後悔什麼?”

“我應該和楚河商量一下,告訴他一萬兩黃金可以換我去掉一把劍,教他體驗一下氪金玩家的快樂。”

“?”

曹勁松的嘴角一陣顫抖:“楚家把人接回去,折騰了兩個月,又是傳法又是什麼的,卻不知道他們可能花錢就能買你輸?”

聞聽此言,季憂手中的動作忍不住一停,表情變得若有所思。

“你這表情什麼意思?難道真的能花錢買你輸?”

“額,應該不會,不過我沒什麼自信,就算真的拒絕,內心肯定也會有非常強烈的掙扎,因為窮鬼的人性經不起考驗。”

“那你還說他花一萬兩就能讓你去掉一把劍?”

“其實我用五把劍就可以贏了,所以白白弄丟了兩萬兩。”

季憂說完話,從曹勁松的靈石堆裡拿走一塊靈石:“這個用來彌補我損失的兩萬兩。”

曹勁松看完之後後槽牙都要咬碎了,心說我就不該問的。

有些人,是真的不能隨便關心。

裴如意等人此時也坐在茶桌前,看著季憂與曹勁松清查靈石的認真模樣,一個個都面面相覷。

關於楚河雙手盡斷的事情,他們知道的要比陸清秋更早。

因為在秋鬥當日,季憂從臺上離開的時候,他們便追了過來。

“楚河的手應該是被我震斷了。”

“最後那技【小重山】,我用了【柳色新】的劍意,切開了他的【渾天術法】,全部崩斬在了他的身上。”

“你們不都說了麼,楚家底蘊深厚,或許會有後招,所以我從沒想過給他打第二場的機會。”

這是他當日的原話,初聽之時便叫人合不攏嘴了。

而隨後從四面八方所流傳而出的訊息,則確確實實印證了楚河雙手盡斷的事。

回憶當初那位殺神一般的劍客,再看看如今對著一枚靈石錙銖必較的守財奴,反差感不可謂不強。

溫正心此時撿起一枚靈石看了看,忍不住開口:“師弟,若楚河堅持到了第二場,還有後手未出,你能有勝算嗎?”

“有的。”

“當真?”

季憂思索片刻之後點了點頭:“我也有些後手未出。”

聽到這句話,在雅園閒坐的諸位忍不住神色複雜了起來。

秋鬥還未開始的時候,很多人都說沒見過季憂出手,摸不透他的底子。

所以在楚河氣勢滔天的迴歸內院之後,很多人都不敢輕言誰勝誰負。

不過在那場激烈的秋鬥之中,當眾人看到季憂七劍【小重山】斬下時,他們以為終於看到了季憂最強的劍道。

可直到季憂此時開口,他們才知道原來即便楚河的【渾天術法】如此之強,依舊沒能將師弟的底子摸透。

但那日秋鬥之時,【小重山】【歸去來】他們都曾見過,【柳色新】的鋒利劍意也曾在最後那七劍之中出現。

他們倒是想不清楚,季師弟究竟還留有什麼樣的後手。

正在此時,閒庭小院的院門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敲擊聲,離門最近的裴如意站起身,將院門開啟。

門外站著的是一位外院三年的師姐,眼波流轉間遞上了一封鼓鼓囊囊的信。

“季兄的未婚妻越來越多了……”

如龍仙帝見到這一幕後嫉妒的發狂:“早知道話,我也勤奮修仙就好了!”

裴如意接過後捏了幾下,判斷其中應該是夾帶了一件肚兜,然後就順手遞給了季憂,似乎對這件事已經習以為常。

因為從昨夜開始,這些東西就沒有斷過。

當朝大員家的小姐,外院仙子,還有一些世家千金,全都蜂擁而至。

據說連崇王府的那位長樂郡主都起了心思,將一隻髮簪放入信中送了過來。

她們都知道,長樂郡主趙雲悅雖然不是仙宗子弟,但實際上是靈劍山一位長老的親傳,在仙籍中的身份其實並不輸給季師弟。

而且大夏與天書院之間,其實一直都保持著比較不錯的關係。

所以無論是大夏皇朝亦或是天書院內部,對於長樂郡主想與季憂結為道侶一事,還是蠻贊成的。

還有同院的雲州大小姐陸清秋,在眾人看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因為雲州與豐州接壤,這對季師弟建立世家是很有幫助的。季師弟身體好,那陸大小姐臀兒圓,繁衍肯定沒什麼問題,這也是保證家族興旺的重要因素之一。

不過根據他們這幾日以來的觀察來看,季師弟好像對銀子更感興趣。

不多時的功夫,季憂便將靈石清查了一遍,隨後收入了自己的儲物葫蘆之中。

“發了……”

“我太高興了,出去吃飯嗎?如龍請客。”

七月初十,雨歇,持續兩日的落雨帶走了盛京最後的一絲暑氣,氣溫悄然下降。

掌事院下發了文書,宣佈季憂被選入內院。

於是在日光明媚的清晨,季憂在眾目睽睽之下,沿山路繞過了掌事院,孤身進入了那萬頃林海之中。

而與他同級的修仙者,或者是那些已在外院多年的人,還有掌事院的三位掌教,此刻全都聚集在臺下,目送他在林海之中漸行漸遠。

“當真入了內院……”

“秋鬥那七劍,據說連內院的五大殿主都連聲讚歎,這或許還只是季憂的起步,而不是頂點。”

“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成為殿主親傳?”

“殿主的心思我等自是不敢妄自揣摩的,但這種事又有誰能說得準呢?”

陸清秋此時正站在白玉臺前的連廊,目光有些瑩潤。

她昨日送去了想與季憂結成道侶的信箋,卻沒得到回應,此刻看著他的背影,腦中不禁浮現出那如玉的身軀,生出一絲不甘。

她知道秋鬥之後,許多世家小姐都對他動了心思,卻不知道他到底選了誰。

早知今日,她覺得自己在盛京街頭被他所救之時就該行動。

只可惜當初考慮到他出身貧寒,就將他從擇婿名單之中排除了。

“季憂,會不會真的選了那位長樂郡主?”

“也有可能,是那位丹宗之女。”

“丹宗之女身份還是太高了些,不太可能啦……”

與此同時,季憂已經走入了萬頃林海的深處,剋制住了寫下“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的衝動,最後走出林海,看到了一方廣闊的山崖。

其面前是在雲霧之中見過許多次的亭臺樓閣,此時沒有了那些雲霧的遮掩,看上去則更加宏偉寬大。

內院也有山門,外形上和外院那座相差無幾。

從山門而入,崇山峻嶺便依次在眼前展開,左邊三座峰,右邊則有兩座,其上都是巍峨宮闕,分別是天書院內院五殿,中間還有一座最高峰,乃是院中聖地天書殿。

季憂所在的地方是六座高峰的交匯之處,往前是白玉神道,此間有許多內院弟子都聚集於此,沿著神道而望,眼看著季憂從林海之中走了來。

內院五殿之中除了吉祥、自在之外,長生、不塵和無慾三座殿還沒有親傳。

而這三殿的弟子中想要爭奪此名額的不在少數,以季憂在外院的種種表現來說,他的存在足以讓那些候選者將他視為威脅。

此時的季憂正在張望,就見溫正心與班陽舒邁步而來。

“季師弟,歡迎來到內院。”

他們是自薦為季憂做接引人的,隨後便將其引入到了紫竹禪林西側的一座小院之中。

這小院是年初便準備好了的,就是為了留給新入內院的學子。

屋裡亦有準備好的內院仙袍,桌椅板凳也是一應俱全,與碧水湖雅園相差不多,面積還要更大一些。

溫正心與班陽舒帶他轉了一圈,隨後落座於院中的石桌前:“之前我們也一起聊過了關於內院的情況,目前你需要考慮的,就是想要加入哪一殿。”

季憂此時打量著院中的花草與樹,聞聲轉過頭來:“五殿之間,區別大嗎?”

“五殿之間所修諸法側重有所不同,主修天機的自在殿,主修力法的長生殿……不過道術之間大體是相通的,一般入內院的學子倒不會著重考慮這個。”

“那他們考慮什麼?”

“他們考慮的世家之間的相互抱團,雲州的多數世家都在自在殿,其他在吉祥殿,還有幽州的幾個世家,院中弟子大部分都是如此。”

季憂隱約聽明白了溫正心的意思,明白內院之中的抱團要比外院更加嚴重。

像他這樣沒有世家的背景的鄉野私修,入外院就已經是沒有先例的事情了,入內院就更駭人聽聞了,所以他們才要他好好考慮。

就好像先前大家都在說他可以在豐州建立世家或仙莊一樣,選擇加入哪一方殿,也許會影響他與各個世家之間的關係。

溫正心和班陽舒是不推薦他加入自在殿和吉祥殿的,原因和先前那些內院弟子的擔憂一樣,自然是為了親傳之位。

那些人也許只是覺得季憂有威脅,但他們二人是覺得以季憂的天賦,必然會成為一殿親傳。

若是選了已有親傳的仙殿,那就太過可惜了。

而就在三人談話之際,三位穿著黑色道袍的內院教習飄然而來。

這三位教習分別來自於長生殿、吉祥殿與不塵殿,張嘴就是要收季憂為親傳,邀請他加入各自所屬的仙殿。

見此一幕,溫正心與班陽舒都忍不住張大了嘴巴。

因為他們當初也是從外院走入內院的,但卻從未見過有人能有此待遇。

不過季憂並沒有當場決定,只說自己剛入內院,還需要再考慮一番。

於是三位長老便從此離去,場間又只剩下他們三人。

“做了長老親傳之後,還能不能做掌教親傳?”

“?”

溫正心與班陽舒剛要回答,隨後便愣了一下,然後相互對視了一眼。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季憂問的是“做了長老親傳還能不能做殿主親傳”,剛想回答,才反應過來不是。

他問的是掌教親傳,與殿主親傳有著天壤之別。

季師弟是不是一時激動,將“殿主親傳”說錯成“掌教親傳”了?

不過未等他們反應過來,便聽到季憂的聲音再次從耳邊響起。

“咱們天書院的掌教……住在什麼地方?”

“額,掌教應該是住在最高處的那座天書殿。”

季憂向著最遠處的雲霧看了一眼:“那他身體還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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