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金海斜躺在炕梢抽著旱菸,聽連麗如講《紅樓夢》評書呢!小收音機紅色的,只有巴掌大小,賊精緻,聲音清亮。這是玉芬二兒子過年給金海買的,據說裡面收錄的評書有一萬多集,金海視若珍寶。玉芬坐在炕頭拿鉤針鉤手套呢,玉芬手巧,鉤出來的手套和拖鞋好看,城裡買的也比不上。後兩個鉤在東北方言中是動詞,可以理解為“織”。
金海正美著呢,忽然聽見有人敲窗喊“二哥。”金海坐起身,窗外陽光刺眼,金海手搭涼棚才看清,是二埋汰的媽—刁美麗。刁美麗人如其名——刁,美麗。
刁美麗也沒等金海招呼,就推門進了屋子,看玉芬在在幹活,說了句“玉芬也在家啊”就徑直到炕梢坐下了。本來,金海見來客,想穿鞋下地來著,刁美麗這一坐,差點坐在金海大腿上。嚇了金海一跳,急忙往炕裡退,下意識看了玉芬一眼,果然玉芬目光鋒利如刀。
金海趕緊從炕桌上倒了碗茶,給自己壓壓驚。然後看向刁美麗,挺好的一張臉塗著白粉,還塗了腮紅、紅嘴唇,“二埋汰他媽,有事嗎?”
刁美麗沒先說事,“二哥,你以前不是一直喊我美麗嗎?生分啦。再說我兒子也不叫二埋汰啊,人家叫丁柱。”金海發現自從二埋汰他爹車禍去世後,二埋汰這媽就對自己有點不一樣了。不對勁,很不對勁。
金海往旁邊看玉芬,玉芬數錯針,織差了,正在那拆線呢,一拽一禿嚕,一拽又是一禿嚕……
金海有些不耐煩,瞪著眼睛問刁美麗“到底有事沒事?”
“有事,有事,我金戒指丟了,二哥你幫忙算算吧!”刁美麗一迭聲的說道。金海一瞪眼,刁美麗就有點怕,但她就是喜歡這有點怕的感覺。以前二埋汰他爹太軟了,被刁美麗嫌棄一輩子,臨了還用生命為老婆孩子換了二十五萬,這算不算高階舔狗。
金海沒有直接說給不給算,而是問“你兒媳婦小玉孃家哥哥昨天出事了,你知道不?”
“知道——說是腳被石頭砸了一下子,我給小玉兩百塊錢,讓她回去看了他哥哥。”
“你兒媳婦回來沒找你借錢啊?”金海接著問。
“二哥你真神了,小玉回來找我借了,一張嘴就要五千。你說她孃家窮的,耗子都掉眼淚,我借多少就扔多少,我沒借。”刁美麗撩了下頭髮,嘴裡發嗲。“二哥,你到底幫不幫我算啊?”
金海轉眼看玉芬,得,一上午白鉤了,一隻手套拆的只剩手指頭了。
金海硬著頭皮,頂著玉芬如有實質的目光,沉默了一分鐘,說:“我給你算,不過得加錢!”
刁美麗笑了,“都說二哥你急公好義,好財買臉的,咋滴還要錢哪?要多少錢哪?”
金海喝了口茶,轉頭對玉芬說“小風這回買的茶葉沒上回買的好啊!”這明顯是沒話找話了。可惜玉芬沒搭理他。
金海又轉頭對刁美麗說“你那金溜子可是實打實的真金,至少值個三四千塊吧?我幫你找著了,要你個五百不過分吧?”東北方言管金戒指叫金溜子。
“而且,我不但幫你找著金戒指,還能幫你找份好姻緣,你覺得咋樣?”金海笑著說。
刁美麗眼睛一亮,“真的?”
金海哈哈大笑,對刁美麗說“我說你憋不住了麼。”
刁美麗耳朵都紅了。臉上倒是看不出來,粉全都蓋住了。她也是知道害臊的人啊!稀奇!
金海正笑呢,玉芬把炕頭掃炕的短把笤帚扔在他身上,他立馬正襟危坐。東北農村燒睡火坑,炕上鋪炕革或炕蓆。炕上常放個短把笤帚,上炕、下地之前掃掃身上,晚上鋪被子前掃掃炕。
這時聽見有人在院外喊人,玉芬連忙下地出去看,一會兒回來對金海說“是勝利,王百勝讓你晚上上他家去吃飯。”
“啥事啊?”金海問。“不知道。”玉芬答。
金海有扭過頭笑問刁美麗,“咋樣,妹子,算不算了?你要不算,我去把園子裡的小蔥種上,就不招待你了。”說完作勢就要起身。
刁美麗連忙說,“算,不算咋整?我把我家屋裡外頭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沒有。可是你要是找不著,我可不給你錢。”
金海從炕桌抽屜裡面拿出支油筆,又抽出個筆記本。筆記本有點舊,上面貼滿了各路明星。這是玉芬從她老閨女舊書箱裡面找出來的,裡面記得都是歌詞。空了半個本子沒寫完,金海拿來記點兒東西。
金海假模假式,問刁美麗“啥時候發現丟的?”
“今早上八點多吧!”刁美麗回答。
金海沉吟了一下,“早上八點,那是辰時啊。”
金海紙上記“辰時”,又問“知道在哪丟的不?”
刁美麗白了金海一眼,“知道還用來找你了?”
金海說“那你說說,昨天傍晚到現在你都幹啥了?”
刁美麗說,“沒幹啥啊,吃飯,看電視,哦,還在王二懶家打了會兒撲克。”“哎呀,戒指丟了我光顧著找了,咋沒想起來這個呢。我去他家找找,肯定讓王二懶媳婦覓起來了,她這人一向手腳不乾淨。”說完就急忙要走。也不知是要去找東西,還是去幹仗。
金海又是一瞪眼,“消停點坐著吧!王二懶媳婦沒拿,戒指也沒在她家!”
金海又在紙上記,“打撲克。”至於為啥記這個,他也不知道!
然後金海又是掐起了手指,念起了口訣,“甲震乙離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門,庚日失物兌上找,壬癸可在艮上尋。”然後煞有介事的睜眼對刁美麗說“妹子,你這戒指能找著,但是不好找啊,得藉助貴人之力。”
“誰是貴人啊?”
金海紙上寫“小玉。”,然後說“你兒媳婦,小玉。”
刁美麗愣了下子,半信半疑的說“小玉咋還成了貴人了,再說小玉幫我找了啊,今早上幫我找了一個早上了。”刁美麗和兒子兒媳婦睡東西屋,刁美麗發現戒指丟了,家裡早是雞飛狗跳,一家人把灶坑都掏乾淨了,也沒找到。
刁美麗也想過是不是小玉拿了,但一想自己獨自在西屋睡,戒指也是套在手指頭上 的,加之小玉一向本本分分、低眉順眼的,也沒那個膽子,就排除了懷疑。
刁美麗覺得還是自己不注意弄丟了,可是家裡找遍了也不知道丟哪了。都怪自己,戒指打的太大了,戴手指上有點松,好幾次都差點掉了。自己已經很注意了,結果這次到了還是丟了。“到了”此處讀“dao liao”,後一個字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