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所謂的回程,並不是我以為的回南泰。
而是來到南緬以後,我和龍權洛勳所住的房子。
經過整整一夜身體與精神上的折磨,我早已經精疲力竭。
而一直支撐著我的,是白祈的標本,直到親眼看著他被池燦允帶上了直升機,我才徹底踏實下來,渾渾噩噩地睡去了。
這一睡,就又是一天一夜。
連我怎麼下的飛機,又是如何回到我的床上的,我都完全沒有意識。
……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
已經是第二天一大早了。
並且,是安娜喚醒我的。
“綾漓小姐,Mr.龍權已經轉危為安了,請你梳洗完畢後,去一趟Mr.龍權的房間,Mr.龍權要見你。”
安娜穿著她最愛的黑白女傭裙,恭恭敬敬地站在我的床邊。
臉上浮現出來的表情自然,彷彿昨天,和我沒有發生任何衝突一樣。
“好,我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坐上已經擺在我床邊的古法輪椅,就去梳妝洗漱了。
等一切都收拾完了,安娜推著我,去了龍權洛勳的房間。
儘管我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但,也別無選擇。
龍權洛勳的房間,流淌著特別濃郁的酒精與消毒水的氣息,屋內的光線,格外黯淡,窗簾像是故意沒有拉開。
安娜剛把我推進來,她就出去了,並反手關上了房門。
“看到我還活著,是不是很遺憾?”
低沉暗啞的嗓音,從前方的陰影傳來。
而龍權洛勳,宛若深淵中的一座冰雕,正靠坐在歐式大床上。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冰絲居家服,衣面上,繡著一條條銀色的蛟龍,國風味道十足。
“沒有…”我咬了咬唇瓣,回他說道,“謝謝你,救了我……”
“離我那麼遠做什麼?”龍權洛勳聲若東海,“過來,陪我吃個飯。”
整座房間的空氣,無比冷冽。
我乖乖地操控著輪椅,到了龍權洛勳的床邊。
抬眸望向他,發現短短一天多的時間,龍權洛勳是真的滄桑了不少。
他一定受了很多罪。
平時那麼精緻的龍權洛勳,這會兒,他尖削的下巴上,都冒出了淺淺一層的鬍渣。
臉色,也仍然白得異常,似乎還沒有從極度缺血中,恢復過來。
“我動不了,”龍權洛勳聳了聳肩膀,“麻煩你餵我吃個飯。”
他這麼一動肩膀,我才注意到,他的冰絲睡衣,敞著上面的幾顆鎏金紐扣,裡面被子彈打穿的前胸後背,被白色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還洇出了斑斑血跡。
“怎麼不動?”龍權洛勳挑眉,“不願意?”
“沒有的……”
一旁的床頭櫃上,擺了幾道很清淡的菜餚。
還有兩隻嶄新的空瓷碗,一雙顏色很舊的木筷子。
龍權洛勳一直眯著長眸,唇角,有意味不明的弧度。
我緩緩地端起其中一隻空碗,問龍權洛勳道:“想吃什麼?”
“怎麼不拿筷子?”龍權洛勳卻所答非所問,“莫非你要用手抓給我吃?”
“……”
我向著擺在桌面上的筷子,伸手過去。
說不清是不是我的錯覺。
在我雙手觸碰到這雙木筷子的剎那,我裸露在外的那顆心臟,居然狠狠地“咯噔”痛了一下!
“嘶…好痛……”
我忍不住皺緊了眉。
龍權洛勳卻饒有興致地勾唇一笑,目光掂量著我。
“怎麼了?”
“沒什麼……”
“沒什麼就快點兒夾菜。”
“那你要吃什麼?”
“你想吃什麼,就夾什麼。”
疼痛並沒有因此而緩解。
我忍痛皺眉,夾了一顆綠油油的西蘭花,向著龍權洛勳餵過去。
可西藍花到了嘴邊,他卻含著笑,側過了腦袋。
“我忽然又不想吃了,想看你先吃,你吃給我看,好不好,綾漓?”
“……”
“怎麼?你不是也一直沒有吃飯麼,一定餓了吧?”
“……”我盯著龍權洛勳那雙霧靄靄的眼眸,咬牙問他,“在耍我嗎…?”
“怎麼會?”
龍權洛勳笑得極壞。
“那我不想吃,我不餓…”我放下了碗筷,“如果你現在不想吃了,那我可以一會兒再餵你。”
“綾漓,吃給我看,恩?”龍權洛勳沉著聲波,向我重申一遍,眸中幽光畢露,“別忘了,那個廢物的標本……”
“好,我吃。”
我簡直恨透了,龍權洛勳拿白祈威脅我!
可我又能怎麼樣呢?
我只想讓白祈體體面面地入土為安。
忍著心臟的鈍痛,忍著對龍權洛勳的厭惡,我重新拿起了那雙掉色的木筷子。
慢慢地夾起了剛才那顆西蘭花,送到了口中。
見我咀嚼著西蘭花,龍權洛勳這才滿意地一笑。
他抬起微微打著顫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
“好吃麼?”
“還好……”
“筷子好用麼?”
“還……”
後面的“好”字,我還沒有說出口,就忽然察覺到,龍權洛勳噙在唇上的這抹笑容,簡直過分邪惡了!
“你什麼意思…?”
我停住了咀嚼,直勾勾地看著他。
手中的木筷子,瞬間被手心滲出來的冷汗,打溼。
龍權洛勳聞言,垂下了纖長的眼睫,笑了笑。
隔了半晌,他才重新抬起眼,目光卻泛出了一抹強烈的兇惡與殺意!
“聽說在我被抬走搶救以後,你特別不捨得那個廢物,所以我想了想,決定用扎死那個廢物的那支鉛筆,為你改造成一雙吃飯的筷子。
這樣的話,你們好歹也算唇齒相依、肝膽相照了。
所以怎麼樣?筷子用得還順手麼,綾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