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修仙界除了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

若非道術法寶,大家各得武力,不受官府管控,其實與凡間也無多大差異。

計彬自知殺人立威不成,也不願多再耽擱,領著眾人與乙休夫妻告別,便各自回山。

夜色已深,明月掛枝,計彬一人獨坐在飛瀑旁的涼亭裡。

手裡攥著一片手掌大的翠綠樹葉,這佛門至寶並無符號字跡在上,只是金光隱隱,祥輝浮泛。

許飛娘款款走來,輕聲問道:“師弟還未曾想好寶物去處?”

計彬見許飛娘來了,為她斟了一杯酒。

“這天下至寶握在手中,送了不忍,不送無用,只顧傷神,哪得空想去處。

加之佛門神僧都有道統,且得道高僧並不拘於外物,卻是想送也送不出去。”

“師弟之前不是屬意將此寶送到韓仙子處,為何現在又躊躇了?”

計彬捏起酒杯,一飲而盡。

“要送也不是這個時候,且我擔心韓仙子也看不上,此寶雖珍貴,與仙子心性也相合。

只是由道入佛,說來簡單,實則千難萬難。

若非自身有所覺悟,幾乎不可能。”

“看師弟這般猶豫,我不知是該笑,還是該難過,送個寶都如此難?

師弟有無想過,是否是我們太執著了,總想著好寶貝要換取最大利益。

若是我們降低些許期待,也許就不一樣了。

實在不行,便留下,我們這一代無人修習佛法,並不代表以後沒有,只當是為未來考慮。”

計彬不置可否:“此事緩些再說,我有另一件要緊的事與師姐商量。”

“可是關於司徒平。”

“正是,自從他與裘芷仙出了一趟門,回來後就天天抱著佛經念,這些天更加變本加厲了。

我去問他出了何事,他吞吞吐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去問了芷仙才知道,他起了情心。

可又不好啟齒,只好自己抱著佛經,想自己渡自己。

結果沒渡成,險些把自己逼瘋了,又是拿頭撞柱子,又是拿鞭抽自己。哎!”

許飛娘眉心微蹙,猶如一抹憂慮。

“你不去開解他嗎?他還是很聽得進你的話的。”

“去了,我問他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他只紅著臉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只好換個法子,我問他有多喜歡那個姑娘?

你知道他是怎麼回我的嗎?”

“怎麼回的?”

計彬嘆了口氣道:“他學起達摩弟子阿難那般回答,‘我願化作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從橋上走過。’

我聞言後震驚不已,險些當場氣死。”

許飛娘聽後卻是掩嘴大笑起來,想起老實巴交的司徒平,文糾糾的說起這番深情的話語,那場景定是滑稽,更是越笑越開懷,笑得前傾後仰。

計彬莫名其妙:“師姐為何發笑,還如此誇張。”

許飛娘也覺得自己過分了,只是她越想忍卻越忍不住。

“師……弟,你……你是……如何……回……哈哈……”

計彬全然不覺得這有何可笑之處,師姐為何會如此?

“我能怎麼回答,佛家的忍字已經深入他心靈,他只以為忍愛才是成道的根本。

我大概猜出他不是喜愛沙紅豔就是崔盈,於是又問他具體是誰?

你猜他是如何回我的?”

“如何回的?”

“他吞吐半天后,說兩個都喜愛。”

“噗……”許飛娘將剛飲下的酒全都噴出,接著一手捂著肚子,一隻玉拳來回捶打石桌。

“哈哈……”卻是笑的毫無長輩該有的模樣。

計彬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雖說笑聲可以傳遞,可是計彬卻是半分也笑不出來。

過了好半晌,也許是計彬的嚴肅,讓許飛娘笑不出來了,整理了一番有些散亂的頭髮。

許飛娘道:“我想知道師弟是如何處置的?”

計彬皺起眉頭:“我當時氣極敗壞,一時有些說漏嘴,與他說道男兒當有志氣。

要化也化唐伯虎,實在不成,化豬八戒都行,化身什麼破石橋?”

許飛娘聞言又是大笑不止,自打混元祖歸過去之後,好久她都未曾這般開心過了。

“若是師姐再這般嘲笑,我便不說了。”

“師弟……哈哈……還是……哈哈……”

計彬無奈起身便走,終還是被許飛娘拉了回來。

“師弟還是說完,接著無論多好笑,師姐也不笑了。”

計彬緊盯了一會許飛娘,道:“罷了,師姐,也無啥可說的。

司徒平一面淫心大起,一面羞恥,又是一面自責,糾結不休,若是再這樣下去,他就廢了。

師姐不但不關心,反而大笑不止,這是何道理?”

許飛娘聞言,這才坐直身子說道:“你為何只看到壞處,卻看不著好處?”

“這是何意?”

“司徒平自上山以來,從未有過自己想法,皆是你說何事,他便做何事。

如今他難得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可你卻只擔心他會出事。

師弟所擔憂的不過是他會放縱自己,師弟卻是看錯人了。

司徒平之所以如此癲狂,看似糾結男女之事,實則不過是怕你擔憂,怕他母親擔憂,怕師兄妹擔憂,又為自己前程擔憂。

若是師弟連這些都看不清楚,卻多加干涉,反而會害了他。”

計彬思量了一會說道:“師姐說我該如何做?”

“啥也不用做,平時怎樣就怎樣。

道家一直都是如此,每個人成道契機皆不一樣。

有人不通事理,定會受人道之罰,就如乙休那般。

有人不通情愛,定會受情慾煎熬,就如司徒平這般。

就此事而言,不過得與不得之分,得了道也廢,不得道也廢。

若是他一直糾結得與不得,此生無望成道,這情愛之事,非是你我能幫的。

唯有放下心中的執著,才有成道之機。

此時正是司徒平明心見性之時,他悟了,他通了,他放下了,他道成了!”

計彬聞言,大為震驚!只是他想到另一件事,於是說道:

“恭喜師姐了!師姐可是要結嬰了?”

許飛娘微微一笑:“自我放下與峨嵋的仇恨,每日都有感悟,只覺世間多有美好之事,可之前多未在意。

不想心境變化之下,久未有動靜的金丹,卻是漸漸活絡起來,料來應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