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這時候了,你還——”

伍次平愣了一愣,接著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看向趙福生:

“咱們都未必逃得出去——”

他眼神沮喪中夾雜著一絲矛盾,不知是不是在後悔貿然踏出百里祠,得罪程夢茵。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逃得出去,有些事情早點交待才行。”趙福生笑著道:

“走得出去了,正好把黃金取走,走不出去了,那說出來也比埋進土裡,不知多少年後才能重見天日。”

伍次平嘆了一聲:

“那倒也是。”

程夢茵嗤笑:

“倒也不用如此惦記,這裡是武清郡,拜的是輪迴神,供的是常家的老爺們,大老爺們仁慈,不會真的殺人,就算你們犯了錯——”

“廢話真多。”

趙福生手一抖,一根鬼皮擰成的長鞭被她握在手中。

她振臂一揮,‘嗖’聲破空聲響裡,長鞭對著程夢茵的方向疾揮而出。

這一舉動嚇得伍次平及血池中走出的武清郡人一個哆嗦。

鬼鞭沾住了程夢茵身體,即將他身體撕得粉碎。

只是程夢茵雖說被撕裂,卻並不見血肉。

無數破碎的肉身組織落入輪迴之池內,經血池一泡,隨即復甦,化為程夢茵的人形,重新出現在血池的上空。

程夢茵神色不變,依舊面露笑容:

“看來你對武清郡的規則不大清楚,我們這裡不會真的有人死亡,只是會受到處罰罷了!”

趙福生將長鞭收回,接著將鬼鞭一抖,鞭身化為長槍,隨著她的身體疾長,那慘白的鬼槍也跟著迅速增長。

二郎真神的法天象地一施展,莊四娘子的鬼網顯然無法承受如此霸道兇悍的力量。

血網顫動。

趙福生提槍用力擲往血池之中!

煞氣翻滾,拉雷霆之勢直擊血池。

程夢茵初時不以為意,但見那鬼槍頃刻間長至十丈來長,那力量似是可毀天滅地,頓時臉色變了。

所有從血池之中爬出來的人見頭頂巨物砸下,紛紛慌不擇路的閃躲。

長槍化為一抹銀虹,在眾目睽睽下斬落輪迴血池之中。

許多人來不及閃躲,隨即被絞入鬼煞之氣內,鬼槍內湧出無數陰魂怨鬼的臉,將這些人吞入其中。

槍尖碰及血池,血池劇烈的顫動。

以常家宗祠為中心處,一股劇烈的地震開始出現。

趙福生身負大功德,手持封神榜,再借二郎真神的力量,一槍擊下,莫大法則鎮壓輪迴血池。

地面開始出現巨大的裂縫,這些縫隙撕毀血池,使得血液順著裂縫往外湧。

同時血光內那些才鋪就而成的街道、屋舍,一一被厲鬼煞氣的餘波摧毀,化為血霧飛騰半空。

那些來不及進輪迴的‘人面’在半空中茫然的睜大了眼,顯然還沒來得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趙福生隨即另一隻手臂一橫:

“天眼!”

她喊音一落,手臂上突然浮出雞蛋大小的血泡,血泡內一顆邪異的鬼眼珠子睜開。

同一時刻,她額心正中也有一顆眼珠瞪出。

二鬼眼同時一睜開,隨即變得血紅。

鬼眼中照出紅光,這紅光比輪迴血池的水更紅、煞氣更重!

臧君績當年是掌控鎮魔司、掌控封神榜的非凡人物,縱使他已經身死,可他死後留下的身軀卻已經變成絕世的大鬼物。

那一雙眼珠能看透一切邪妄,看穿本質與真我。

血光照破紅霧,照出鬼域真形。

所有被鬼槍震碎了形體,飛往半空的人面一被血光籠罩,隨即被吞入。

……

這些‘人’一被吞噬,人頭消失的地方隨即出現一根黑褐色的藤蔓。

那藤蔓像是吸飽了血,但隨著人一死,隨即迅速的枯萎。

它好像並不願意顯形於人前,被趙福生的鬼眼照出原形後,隨即一面血鏡即在鬼瞳不遠處出現。

映象一現,將鬼瞳照出的血光映入其中。

那鬼鏡十分邪門,能映照人、鬼及實物不說,竟還能將虛無飄渺的鬼瞳血光也納入其中。

鬼瞳血光一被照入鏡面,接著自鏡面攝取於像的那一段離奇消失,彷彿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其中一段血紅的‘光線’取走。

沒有了眼光照耀,那些鬼藤重新消彌於無形。

同時趙福生冷哼了一聲:

“魑魅魍魎,竟然敢擋我視線!”

她喝道:

“區區鬼鏡,還不給我破!”

她喊聲之中,一雙鬼眼珠轉動,那鬼鏡內攝取的一段血光立時戾氣大盛,頃刻將鏡面撕破。

紅光散逸而出,被鬼眼珠子重新吞噬,化為厲鬼煞氣,湧入趙福生的一雙‘天眼’之中。

雙方剛一接手,便彼此對對方力量都有個大概的預估。

“……”

程夢茵前一刻還神情自若,但趙福生一槍震碎血池,且在出手之間召出鬼眼珠子,竟將武清郡的‘臣民’吞噬的舉動令他亂了陣腳。

他一隻眼睛閉上,一隻眼睛不受控制的亂抖,似是在查詢著什麼,半晌後驚怒的喊:

“你將人殺死了?”

“那些已經不再是人。”

趙福生冷冷的道。

“他們還活著——”程夢茵道。

“有沒有活著,你說了不算。”

她說完之後,並不再理睬程夢茵,而是看向孟婆:

“孟婆,我們這一趟鬼案十分棘手,鬼鏡、輪迴血池、鬼樹三者相互庇佑。”

輪迴血池先現,鬼鏡隱形在血池之後,而打了前兩者,最後的鬼樹才會顯出端倪——偏偏前兩者一被剋制,鬼樹立即顯出本形,又以煞怨之氣為二者保駕護航。

三者相纏、相護,形成穩固關係,便打之不盡,難以根除。

要想徹底解決這樁禍患,首先要把鬼樹逼出,將其樹根剷除。

“好,大人你說怎麼做,我們便怎麼做。”

孟婆點頭。

趙福生道:

“鬼樹控制武清郡,這裡的‘人’恐怕已非活物,我先將鬼池打破,破開的池水一部分滿周引走,一部分你解決,破壞其法則。”

她一說完,孟婆與蒯滿周同時點頭。

武少春道:

“那我們呢?”

“池內不知隱藏著什麼,大小范你們防止池內厲鬼作祟,義真你要將血池鎮住,不使其閉合。”

趙福生說到這裡,看向王之儀等人:

“若有厲鬼怨魂,你們也要出手。”

餘靈珠的厲鬼法則在這樣的情況下派不上用場,不過若是情況真的危急,仍需要她逆轉時空,為眾人爭取生機。

“我總覺得,真正的危險還沒有到來——”趙福生說到這裡,嘆了口氣:

“算了,先解決眼前的麻煩再說。”

眾人隨即應了一聲,趙福生將手一揮:

“動手!”

她喝聲的同時,伸手一招,那插進血池之內,攪得輪迴血池天翻地覆的鬼槍剎時化為無數張猙獰的鬼面孔,怒嚎慘叫著擰成黑氣,飛回她手中。

趙福生一握槍身,身形再度暴漲兩分,那長槍化為參天巨柱。

鬼氣的陰影覆蓋武清郡,一股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在長槍中翻湧。

無數痛苦的鬼臉在槍內隱沒,那程夢茵變了臉色:

“你不要亂來——”

“程大人,你已經是幾十年前的老人,進入武清郡是為了辦鬼案而來,最終為何淪為鬼倀,為鬼辦事呢?”趙福生手舉長槍,冷冷看向程夢茵:

“你本馭鬼者,該以治鬼案、辦鬼案為己任,而非為鬼制定法則。你如果已死,那要請你安息了!”

話音一落,她拼盡渾身力量,將手中長槍擲出。

一時之間陰風陣陣,鬼哭狼嚎。

無數鬼臉呼嘯著重重轟擊而下。

那股力量足以移山填海,還未接觸血池,那血海已經開始湧動。

強大的氣流衝擊著血海表面,接著槍身刺入血池之中。

‘轟隆!’

地底劇烈震動。

氣流將血紅霧氣下的長街摧毀,房舍化為飛灰。

偌大血池剎時之間彷彿被刺穿一個巨大的洞,恐怖的力量將池內的血海震盪得四分五裂,大股大股的血流往四面八方湧出。

“就是這個時候!”

趙福生高喝了一聲。

分裂的血海重組成映象,欲照攝向四面八方。

就在這時,蒯滿周出手了。

她胸口插入的棺材釘開始淌血,莊四娘子的手從她身後環繞而來,伸進她傷口中,以環抱的姿勢死死扣緊了女兒的傷口,將小丫頭抱進懷中。

濃郁的血腥味兒傳來,形成死亡的氣息。

黃泉湧現,大浪衝起數丈高,將一股飛潑而出的血流引入其中!

這不是蒯滿周第一次引輪迴血池的水進入黃泉之中,但她上一次以棺材釘刺傷自身,以血與莊四娘子相融,提升了莊四娘子等階,變相壓制住了黃泉的變異。

但當時墳中陰宅內的泉池並非此時輪迴殿堂中的血池,且此時蒯滿周引入的輪迴血池之血過多,兩者一相結合,異變陡生。

黃泉‘咕嚕嚕’的沸騰,裡面那些腐爛的、殘缺不全的屍骸如同在沸鍋內隨著熱水滾動的骨頭。

隨著泉池湧動,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那些斷裂的骨頭竟開始重組,渾濁的泉水也被分流。

濁物上浮、拼組,並形成血肉,開始附著在骨頭之上。

剎時之間,死人復甦,形成曾經的模樣,緩緩浮現水面。

這一幕既詭異且不真實,有些噁心又給人極其震撼至極的感覺。

武少春心靈倍受衝擊,身上雞皮疙瘩湧出。

他看到黃泉之內一張張面孔重組。

有男女老少,不多時,竟有一張熟悉的面容浮出。

“莊、莊老七——”

武少春汗毛倒豎,他沒馭鬼前,曾參與辦過莊家村、蒯良村案,他是親眼目睹過莊老七化為枯骨,人骨開花的。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此時竟活生生的站到他的面前。

這畫面的衝擊太大了,武少春心神大亂,一時之間看到莊老七復甦,不由忘了動作。

但蒯滿周神情不動。

她馭鬼的時間長,受鬼影響也深,人類的情感在逐漸的喪失中。

歡喜、恐懼、期待等情緒在遠離她,此時放下所有情緒,只完全沉溺於厲鬼的力量,竟讓她覺得像是掙脫了所有的束縛,倍感輕鬆。

小丫頭伸手一揮,黃泉岸邊叢叢鬼花長出。

“黃泉無邊,回頭是岸。”

蒯滿周輕輕的開口。

鬼村的村民復甦,將才剛因輪迴血池的法則重生復甦的‘人’捲入鬼花叢中。

……

而另一邊,孟婆也早有準備了。

鬼泉的水被分裂,她牢記趙福生的叮囑,只專注於那一股潑灑出來的輪迴血泉——她相信萬安縣其他人的實力,也信任他們可以將其他的泉池治住。

孟婆將胸口的鬼頭掏了出來,她盤膝往泉邊一坐。

紅月升空,泉水潑灑而下,被那如輕紗一般的紅色月光兜住。

血泉在月光下噴湧而起,化為一面丈餘高的古怪血鏡。

鏡面轉動之際,欲將這血色月亮、月光照入其中。

可是當鏡面對準血月之時,攝入鏡內的並非月亮本身,那薄如細紗的月光被攝入鏡內,血鏡光滑、乾淨的表面如同蒙了一層薄霧。

不多時,血霧表面突然浮現出毫無章法的漆黑字元。

這些字元縱橫交錯,並不成形,但望之內裡卻蘊含了某種可怕至極的殺機。

沈藝殊的法則!

鬼見了字元則這些字元變成鬼文字,人見了字元則能看到一封特殊的家書,而無論是人是鬼,看到字元的剎那,則化為沈藝殊的信使。

血鏡盪漾,內裡突然出現一尊朦朧的新娘倒影。

就在這個時候,輪迴的力量出現了波動。

鏡中映照出一座府邸,府中燈籠高掛,無數鬼影晃動,這些鬼影似是來去匆匆。

不過這種景象只持續了片刻的功夫,所有畫面僵滯住。

鏡面出現裂痕,接著內裡浮出一尊面容殘破的少女面容。

少女身穿喜服,臉色灰青,緩緩從鏡中走出。

‘喀嚓。’

鏡面碎裂,少女的鬼影緩緩從血鏡之中走出。

輪迴血鏡化為池水,欲將沈藝殊的腳步纏留住,把它捲入輪迴之中。

但下一刻,血池之內浮現出詭異字元,那字元厲害非凡,化為一層染血的白布,將池水牢牢束縛。

血字變成了這世上最鋒利的刀刃,將厲鬼切割。

輪迴血池一分為數灘,卻牢牢纏縛沈藝殊的腳步,最終將它拖回殘餘的池內,使它鬼身被打散、重組,再化為身穿喜袍的新娘,重新上岸。

接著二鬼鬥法,帶血家書顯形,困住鬼池、分割鬼池,繼而鬼池重塑沈藝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