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怪我太直,沒想到竟然不小心搶了這第一杯酒,我再自罰一杯!”霍展廷本身就有著作為香港大佬的豪氣,這一點點酒精對他而言,還真不算什麼。

坐在主位上的馮翔,雖然看起來眼睛一直都在直勾勾的盯著霍展廷,但是我依然捕捉到,他的目光時不時的會朝著蔣嶽看。

蔣嶽倒是除了一開始與我有目光接觸,就一直沒有看我們這邊,似乎今天這個飯局,他只是一個局外人而已。

但是我卻留意到,蔣嶽的下巴,有那麼一瞬間微微上下動了一下。

緊接著,馮翔就笑著對霍展廷言道:“霍老闆果然豪氣,不過這酒要慢慢喝才有味道,坐下來吧。”

飯菜很快端上來,酒過三巡,桌上除了我和那個蔣嶽副院長遊離在飯局之外幾乎不怎麼說話,其他幾個人聊的倒是熱火朝天。

霍展廷今天來,本來也沒有什麼特別明確的目的性,他來這裡,就是為了跟在座的幾位打好關係。

這裡除了我以外的每一個人,都是霍展廷爭取的物件,蔣嶽雖然地位最低,可霍展廷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只是每一次他想對蔣嶽敬酒的時候,蔣嶽要不就是以不喝酒的理由推辭,要不就是馬上被其他幾人把話給接了過去。

另外三個人,好像都在有意無意的在幫蔣嶽擋酒。

這些人有一茬沒一茬的聊著天,說的都是什麼長興發展的問題,要不就是馮翔讚許霍展廷肯開先河,作為港商帶頭人來內地投資,要不就是霍展廷讚美幾位領導對長興發展做的貢獻。

這大紅花轎人人抬,你笑我笑大家笑,酒桌上的氣氛,看起來很不錯。

沒一會兒,幾人的臉上都泛起了紅光。

“說起來,我霍展廷雖然來了長興快一年了,可今天才是第一次與諸位相見,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下午的時候就有此感,所以還替各位準備了一些薄禮,還望幾位不要推辭。”

說著,霍展廷就從自己提上來的包裡,掏出四個封好的禮盒。

禮盒不大,大概跟眼鏡盒差不多,不知道里面裝的什麼東西。

看到這個場面,那馮翔和楚海的臉色當即就變了。

特別是楚海,臉色的變化最為明顯,一秒鐘之前還是酒後的紅潤,現在竟然有些發白。

“胡鬧!”

馮翔竟然顯得有些生氣,筷子砸在桌上的聲音都有些刺耳:“霍老闆,你把我們幾個當成什麼人了?這是賄賂嗎?我醜話說在前頭,我們內地可不像香港!別把你們香港那一套拿到這裡來!”

“是啊是啊。”楚海顯得有些心虛,怯生生的眼神,時不時的瞥向自己右側那個沉默寡言的蔣嶽,“我們幾個今天來陪你吃飯,是想要結交霍老闆你這個人,別拿那些庸俗的東西來壞了氣氛。”

我恰好就坐在蔣嶽的左邊,雖然中間還隔著兩把空椅子,但也是看到他的臉色,他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目光只是在桌上來回掃了一圈,就自顧自的動筷子夾菜。

反倒是那個看起來最剛直不阿的張延局長,乾咳了一聲:“馮市長說的沒錯,霍老闆,你這禮物要是太貴重,我們可不敢收!”

霍展廷聞言眼前一亮,笑道:“不貴重,一點也不貴重!君子之交,君子之交!”

這個時候,霍展廷已經站了起來,把四個盒子一次放在了面前的圓桌上,轉動轉盤:“只是四支鋼筆而已,價值絕不超過二百,算不得行賄的。”

我的嘴角抽了抽,眼睜睜的看著四個鋼筆盒被放在轉盤上以後,整個轉盤都歪了幾分,鋼筆……居然如此重?

“鋼筆?哈哈哈哈,我們文化人,霍老闆送這些東西,倒也不錯。”

四盒鋼筆最先被轉到張延面前,那張延伸出一隻大手就握住一盒,拿了回來。

霍展廷臉色抽.動了一下,沒有多說,而是笑著繼續轉動轉盤。

第二個伸手去拿鋼筆的,是馮翔。

奇怪的是,馮翔也不知是被張延的態度影響了還是相信了那真的是鋼筆,竟然一改剛剛言辭拒絕的態度,伸手去抓。

咣噹!

猛地一聲巨響,桌上那整個圓轉盤被砸的劇烈顫動,我眼睜睜的看著馮翔這一個成年人,竟然一把沒有抓住那鋼筆盒,剛剛把它拿起不超過兩公分,竟然就脫手了!

這麼一丁點兒的高度,竟然就把這玻璃轉盤砸的如此劇烈的晃動,現在就算是傻子,大概也能明白那盒子裡不可能是鋼筆這麼簡單。

馮翔來回看了一眼,見張延心安理得的把鋼筆放在自己的左手邊,另外兩個人也沒有說話,就又重新握緊了被包裝好的鋼筆盒,有些吃力的拿回一個盒子放到自己身邊。

楚海有了馮翔這一個前車之鑑,即便提前有了準備,但拿起鋼筆盒的時候依然險些脫手,急忙兩隻手一上一下按住,才安全的把鋼筆盒拿了回去。

最讓我驚訝的是在最後,那蔣嶽副院長話不多,看起來也比較瘦弱,但是他伸手去拿鋼筆盒的架勢,竟然比最健壯的張延也不差不多,四平八穩的拿回了鋼筆盒,放在自己的面前。

“霍老闆的這一支鋼筆,還真是出奇的貴重啊!”

蔣嶽若無其事的撕開鋼筆盒外面的包裝,露出裡面的部分,那確實看起來像一個盒子,只是那盒子的色澤,成功證明了我的猜測……

那是黃金!

四個鋼筆盒大小的黃金,這價值……

看來今天,霍展廷確實是下了血本!

其實一個副市長、兩個局長,根本不需要送這麼大的禮,但是顯然,應該是鄭家的底蘊給霍展廷的刺激太大了。

“霍老闆,你這可不是鋼筆啊。”蔣嶽皺了皺眉頭,手指輕輕在面前的黃金塊上彈了兩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是鋼筆,當然是鋼筆!”

霍展廷竟然還把注意力放在馮翔的身上,看起來是在回答蔣嶽的問話,可目光也只是在蔣嶽身上掃了一下而已。

“哦?”

蔣嶽似乎發現了什麼,一隻手壓在金塊上面,輕巧挪開,我離的比較遠,這才看到,那個所謂的鋼筆盒,竟然是由兩塊扁平的金塊合在一起組成的!

蔣嶽挪開了上面那一層,果然在中間看到了一支賣相極其普通的鋼筆。

這種鋼筆別說二百塊了,路邊兩塊錢就能買到一支!

我心中暗驚,如果那只是一塊金子,我也不會奇怪,可是這金塊的做工,顯然是早有準備,我不覺得霍展廷一個下午的時間就能把幾塊黃金打磨成這個樣子,做出來這種造型。

可能,這些‘鋼筆盒’霍展廷一開始並不是為現場的幾個人準備的。

“呵呵,果然是一支不超過二百塊的鋼筆,霍展廷言之有據!”蔣嶽笑出聲來。

“哈哈哈!”

其他幾個領導,也相繼發出笑聲。

可是緊接著蔣嶽話鋒一轉:“只是這鋼筆我們收了,這盒子……霍老闆,你的動機不純啊。”

蔣嶽輕飄飄的一句話,竟然讓正在賠笑的馮翔馬上止住了笑聲。

“蔣院長說笑了,這就是一支鋼筆而已。”我在下面悄悄拉了拉霍展廷,“一支筆哪有動機純不純的說法?”

鐺!

蔣嶽輕輕用筷子敲了敲桌上的金塊。

我笑著說道:“這盒子的造型倒也奇特,若是蔣院長喜歡,一起帶回來賞玩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嗯,有道理,其實相比於這支鋼筆,我更喜歡這個盒子。”蔣嶽抬頭看了看眾人,見似乎每一個人都在盯著他,等他說話,臉色微微一變,緊接著話鋒一轉,“規矩還是規矩,這禮物我很喜歡,只是哪怕只有二百塊錢,我們也是不能收的。這樣吧,等下出門的時候,我交給霍老闆二百塊錢,這鋼筆算是我買的,不知霍老闆意下如何?其他三位如果肯割愛的話……”

“這……”霍展廷猶豫了一下,做出衣服咬牙的樣子,“好吧!”

“哈哈哈,既然蔣院長出面,那就讓給你了!”張延、馮翔、楚海等下相繼表態。

我盯著霍展廷,他本來似乎也留意到了蔣嶽這個人,不過當蔣嶽首先提出‘買鋼筆’的計劃以後,他就又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其他三個人身上了。

我想大概在霍展廷的眼中,這個蔣嶽既是一個精明的貪財者,又是這場酒局的背鍋者。

其他三個地位比蔣嶽高的人都沒有收禮物,甚至連二百塊錢的鋼筆都沒有收,所有的鋼筆,都被蔣嶽給‘買了’下來。

這樣一來,這四支鋼筆就是公平交易,即便將來鋼筆盒的事情敗露,這個鍋,也是由官職最小的蔣嶽來背。

後來我曾問過霍展廷,他告訴我,當時他確實是這個想法。

蔣嶽‘買’所有鋼筆的這個做法,讓他有理由相信蔣嶽的沉默寡言,是因為他有著替其他領導‘購買鋼筆’這一類獨特的任務。

但恰恰是這種猜想,讓霍展廷再一次輕視了蔣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