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連同突然出現的程老道一同進了城，突發高熱的那批人群已經被轉移到隔離地點了，當地有大夫去瞧過了，卻是支支吾吾著不敢確定。
江太醫回去就換了身衣服，又用厚重的布料掩住了口鼻，沒有絲毫猶豫的進了隔離人群居住的那幾間平房。
幾人在外面等著情況，日頭逐漸高高升起，待燃起的香燒過三柱以後，屋門才緩緩開啟了。
謝祁寧張了張口，啞聲道:“如何？”
江太醫只是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屋門口早已升起了碳火，他將外衣同掩口鼻的布料脫下，扔進了火堆中。
此刻天空萬里無雲，豔陽高照，卻晃的睜不開眼睛。
“以往出現疫情都是如何處理的？”
江太醫深深看了他一眼，沉聲道:“若是規模小能控制住就控制，若是大規模爆發，抑制不住，那便只有一個辦法。”
這個辦法沒有說出口，幾人卻都心知肚明，無外乎兩種，
慈悲一點的做法便是封城，任由其自生自滅，乾脆一點的做法則是架起熊熊大火，將染上重病的人直接就地焚燒，就地掩埋。
謝祁寧的手微微抖了抖，他顫聲道:“無妨，我們帶了那麼多藥材，趁現在染病的人還不多，應當還能搶救過來。”
眼下似乎也只能這般安慰自己，謝祁寧同江太醫將能用的藥材全部用上，熬了一鍋接一鍋的湯藥，送去了隔離點，顧傾戈則是領人去了災民們的原住址，將那裡正在施工的人都聚集了起來。
裡面也有染病的人，畢竟如今他們中的一些親眷們都已經在隔離點了，他們自然也逃不脫。
到了晚間，更壞的訊息傳來了，送過去的湯藥作用並不大。
此次疫病來勢洶洶，眼下一些病重的人已經快不行了，隔離區充斥著婦人同孩童的哭嚎聲。
顧傾戈長眉深深折起，“源頭究竟是什麼？前些天不是一直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爆發了？”
謝祁寧手下不停的在列著方子，頭都不抬的道:“水，肯定是飲用了不潔淨的水。”
語罷他突然頓了頓，抬頭看向顧傾戈同當地的幾位官員:“如今災民飲用的水源都是哪裡的？”
幾位官員連連保證:“大人您放心，飲用的水源絕對是安全的，都是水災後現挖的深井，用的都是深井裡的水，下官們還特意叮囑過了，水一定要燒開後飲用。”
當地太守也急聲道:“幾位大人明鑑，這麼多天一直用的都是深井裡的水，要出事早就該有端倪了，這疫病不等人，不會藏那麼多天才顯露出來。”
確實是這麼個理，謝祁寧卻依舊想不通是哪裡出了紕漏，又思索了良久將手中的紙筆放下了，如一陣風似的出了門，風中還留著淡淡的回聲:“去水源處瞧瞧。”
餘下的幾人連忙跟了上去，水源處卻是一切安好，沒有任何異常。倒也在意料之內，畢竟他們吃的也是這裡面的水，如果真是水有問題，他們一個都逃不了。
回來的途中經過了災民隔離區，裡面壓抑著各種細弱的哭聲，謝祁寧驀然停住了步子。
“謝大人？”一旁隨行的官員小心翼翼的喚了一句。
“今日天晚了，若是您憂心病人，可以明天再來看，如今百姓們的情緒也都不穩定，說不得會誤傷到您。”
“無妨，你們在外面等著，我進去瞧瞧。”謝祁寧眉目深斂，從衣袍下方撕下來一截衣角系在臉上掩住了口鼻，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哭聲更甚，幾間屋子裡的人個個都是一臉病容，見他進來，一名年輕婦人驀然撲到他的腳下，懷中還抱著個已經昏迷不醒的女童。
“大人，大人，求您救救我的女兒，她還很小呢，您救救她，您大發慈悲救救她……”
謝祁寧緩緩蹲下身，女童沒有多大，撐死也就三四歲，雙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他伸手觸了觸，燙的嚇人。
旁邊又是一位中年婦人擠了過來。
“大人，我給您磕頭了，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已經高燒一天了，喝了藥也沒什麼用，人眼看著就要不成了……”
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謝祁寧只是呆呆的起身，站在屋子中央，好半晌沒有反應。
約摸著過了三炷香那麼長的時間，裡間卻還是沒動靜，外面守著的幾人心裡打起了鼓。顧傾戈終究還是沒沉住氣，推開門走了進去，謝祁寧正站在屋子中央，四周圍滿了病患，他長眉微折，一把將人給拉了出去。
“你不要命了？他們都染著病呢，你還讓他們近身。”
謝祁寧什麼都沒說，只是微微甩脫了他的手，一言不發的向著自己屋子走去。
回去以後，謝祁寧枯坐在桌案前坐了一夜，待到東方再度升起魚肚白的時候，他輕輕出聲:“來人。”
在這邊條件簡陋，一切都是自食其力，自然沒什麼伺候的人，守在屋外的暗衛左右看了看，默默進了屋。
謝祁寧抬眸看向他，熬了一夜的眼睛隱隱泛出了紅血絲，他開口，嗓音沙啞:“你們可曾向京城傳遞訊息？”
暗衛緩緩搖了搖頭:“未曾，陛下今日才剛離去，日夜兼程，也還要三四日才能回到京城，屬下這幾日並沒有傳信。”
謝祁寧心間微微鬆了口氣，沒有就好，只是這口氣還沒松完，又驀然提了起來:“他一天能行多少裡？此處疫情的訊息應當不會傳到他耳朵裡吧。”
暗衛搖了搖頭，道:“不會，陛下騎的是汗血寶馬，日行數百里，早就已經遠離了此處地域。”
東方一輪紅日噴薄而出，謝祁寧起身，平靜的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再度奔赴戰場，他的嗓音輕飄飄的落在風中，“召集所有的暗衛，告訴他們，此次瘟疫橫行的訊息不可外傳，以免引起百姓們的恐慌。”
說到這又頓了頓，最後一句話卻是擲地有聲:“不準讓他們往京中傳任何信。
不準告訴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