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長達兩個小時的直播結束,李然癱軟在椅子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用很認真的語氣問我:“剛剛你在螢幕裡能不能認出我是我?”

這句話很拗口,我還是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認不出來,別說是我,就是被你親媽看到,她也絕對認不出直播的那個人是你。”

李然如釋重負,他開啟直播間的後臺,看著直播間禮物打賞金額,發出“嘿嘿嘿”的怪笑。

“你猜我賺了多少錢?”

明明應該高興,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卻產生一種酸澀感。

“賺多少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不猜!”

他把假髮摘下來,很輕浮地對著我吹著口哨。

“猜猜!不管猜得對不對,我都送你一個驚喜!”

聽到有驚喜,我的興趣被他勾了起來,剛剛心裡的那股酸澀感,也被這種突然提起的興趣沖淡了很多。

“三千?”

李然“嘿嘿嘿”地怪笑著,伸手比了一個四。

“走吧,帶你撮一頓去!”

這就是驚喜?中午為了不浪費糧食,我把兩根油條都炫完了,到現在肚子還撐得慌。

雖然不餓,可我不想壞了他的興致。等他換好衣服,我跟著他來到一家裝修很漂亮的餐廳,李然說這裡是附近最出名的魯菜館,好評率百分之百。

接下來每上一道菜,他都能準確地說出菜的名字,以及它們背後的歷史跟故事。

隨意地應和著他,我的心思完全沒有放在菜上面,腦子裡一直在焦慮著直播的事。巨大的壓力面前,再好的珍饈佳餚,也都變得索然無味。

李然第一次直播就獲得了這麼好的成績,可能是人生閱歷,也可能跟天賦有關。像我這種在人多的場合,話都不敢多說的性格,真的能靠著直播賺夠上大學的學費?

就在我考慮著除了直播以外,還有沒有我可以勝任的,能賺夠學費的工作的時候,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嚇了一跳,回頭看去,竟然是李然!他什麼時候走到我身後的?來不及細想,李然已經開口:“想什麼呢?我跟你說了那麼一大堆,合著你一句沒聽進去!”

他聲音有些大,旁邊吃飯的人都轉過頭來看著我們。李然一點都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我卻窘迫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拉著他的衣襬,小聲地讓他快坐下,他轉頭,衝旁邊那些看我們的人,挨個瞪了回去。確認了沒有人再往這邊看,才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看他像小孩子一樣,把嘴巴噘得老高,我心裡竟產生一絲得意。把我的顧慮告訴他以後,他理解了我剛剛的行為。可是他的興致依舊不高,把對面的餐具拿過來,坐在我身旁默默地吃著東西。

他吃得很快,風捲殘雲,可就是給人一種很優雅,很有教養的感覺。我本身也不餓,隨便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專心地看著李然吃東西。

菜吃得七七八八,李然也放下了筷子。他從兜裡拿出鑰匙遞給我:“你自己回家吧,我還有事。”

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這個字。可是他說完,我竟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那個簡陋的一室一廳,真的變成了我們兩個人的家。

回到家,一路上我都猜測著李然要去做什麼,回憶起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他不會去打架吧?心裡不禁開始有些擔心。

念頭又轉,李然長得這麼好看,不會是跟女朋友約會去了吧?想到這裡,心情莫名煩躁。如果他真的有女朋友,我肯定不會心安理得地繼續住在他家。

那種無依無靠,無根浮萍一般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

從小到大的經歷告訴我,任何人都不值得依賴。強行壓下這股情緒,我拿出手機,看起了直播。

運氣很不錯,刷到的幾個全是新人女主播,她們有的直播間裡只有兩個人,沒人說話,主播自己也不說話,不知道在播些什麼。

有搞怪型主播,不停地在直播間切換著奇奇怪怪的特效。西瓜,土豆,餃子,搭配上她們風趣的語言,直播間十幾個人,不停發出哈哈哈的彈幕。幾乎每個人都會給她刷一點禮物。

還有PK型主播,螢幕分成兩半,一半是主播甲,一半是主播乙。最上方顯示著分數,誰直播間送得禮物多,誰得分數就高。誰贏了,誰就可以提出一個要求,來懲罰輸的那一方。

大概弄懂一些規則,時間已經到了八點。我剛要開播,發現李然下午直播的賬號,是用我的手機註冊的。

我不確定用他用過的賬號直播,會不會有不好的後果,思考一會,我決定問一問李然。

翻開微信,在好友列表裡點開他的頭像。

“你下午用我的賬號播的?”

發完這句話,我陷入漫長的等待之中,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他怎麼還不回覆?不會真得去約會了吧?渣男!見色忘友!

正在思考用什麼惡毒的話罵他比較合適,手機提示音響了起來,是一段語音輸入。

“對,你直接播就行,記得截圖,下午我播的時候,人家禮物是刷給我的。”

靠!誰會貪圖他那點禮物錢?雖然我現在很缺錢,但是在人生的漫漫旅途裡,這點錢又算什麼?我肯定不會因為錢,踐踏自己的人格!

截完圖給他發過去,我決定今天不理他了。把手機固定在支架上,我毫不猶豫地點下了直播的按鈕。

想象中,幾百雙眼睛盯著我看的尷尬場面沒有出現。足足五分鐘,直播間觀看人數一直是0。

我死死地盯著螢幕,生怕來了人,卻被我錯過,沒有及時歡迎。長時間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十分鐘後,直播間來了第一位觀眾。

我儘可能地表現出熱情:“歡迎淡然哥哥!”

雖然我足夠熱情,可是淡然並沒有搭理我,他表現出足夠的高冷。就那麼一言不發地,待在直播間裡,靜靜地注視著我。

理智告訴我,他的等級只有一級,很有可能是人機假扮的,目的只是平臺為了不讓新人主播心灰意冷。

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就是一個真人。他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用一種看笑話一樣的眼光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