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了我的擔憂,把胸膛拍得“砰砰”響。

“放心,工作的事情,我來幫你想辦法!”

我狐疑地看著他,他能有什麼好辦法?一個社會閒散人員,交著三教九流的朋友。用那種下三濫的辦法嗎?念頭一起,恐懼感就再也揮之不去。我想立刻逃離這裡。

“這麼看著我做什麼?你在怕我?”

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的老狐狸的敏銳嗅覺,我甚至懷疑他連我在想什麼都一清二楚。

我努力地裝出不怕的模樣,可是不斷顫抖的雙腿還是暴露了我內心深處的想法。我好後悔來到這個地方,明明知道他很危險,我還是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他很生氣:“哼!既然不相信我為什麼來找我!”

我大腦裡一片空白,眼淚不爭氣地從眼眶裡淌了下來。

“服了!服了!小祖宗別哭了行不行?讓人看見,還以為我把你怎麼著了呢!”

孤獨、恐懼、彷徨、所有的負面情緒像一座大山向我壓來,我感覺自己要死在這座山下。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嚎啕大哭。

“求求你了,祖宗!姑奶奶!別哭了!再把人給招來!”

此刻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如同決了堤的河壩,鼻涕鼓起了泡泡。

他無措地拿著紙巾,小心翼翼地在我臉上擦著,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什麼,我已經哭得聽不清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可能是太累了,他讓我先在他床上睡一晚,我很聽話地睡著了。

再睜開眼,天還沒亮。我緊張地摸了摸身上,一切正常。左右打量,在地上發現了他。

手機螢幕的亮光打在他臉上,手指在螢幕上點得飛快。

我不知道該裝睡,還是該說點什麼。

“醒了?”

他還在玩著手機,頭都沒有轉過來。

“你怎麼發現的?”

他笑了笑:“呵呵,你脖子要是再長點,能伸到我手機上!”

把頭縮排被子裡,他總能幾句話就把我貶低得無地自容。鼻子聞到一股淡淡的菸草的味道,不好聞,也不反感。我突然意識到這是男生的被子,臉色羞紅地把頭又伸了出來。

掀開被子,我隨便找了個話題緩解尷尬:“你一直都是一個人?”

他還在那裡擺弄著手機,隨意地應付我:“昂!14歲就出來了,一個人打拼。”

打拼?打架還差不多!我惡意地腹誹著他。

“那麼小,你怎麼不讀書?”

他停下手裡的動作,轉頭看著我,螢幕的亮光印照著他的眼眸,清澈深邃,一點都不像被社會汙濁過。

“你真的感興趣?”

第一次跟異性同處一室,被他這麼看著,我有點不自然。拉過被子,重新把自己藏進被子裡,才感覺舒服一些。

“嗯,我想聽!”

隨著他的講述的隻言片語,我在腦海裡幫他補充著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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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歲得少年,安靜地走在上學的路上。摩托車帶著煙塵,停在他的身邊。車上的人衝他喊。

“上車!”

這個人是他鄰居家的孩子,叫大東,比他大兩歲。以前他們經常一起玩。後來這個孩子輟學了,這幾年他們少有交集。

“我要去學校,你去哪?”

大東衝他揮了揮手:“上來吧,剛好順路。”

李然坐上了車,他還在為少走一段路沾沾自喜。

“東哥,你這是去哪兒啊?好長時間沒看見你了。”

大東騎摩托車的技術很好,擰了幾下油門,“轟”一下,車子就竄了出去,快速起步,巨大的推背感讓李然狠狠地撞到了大東的後背上。

“不該打聽的別瞎打聽!”

村裡人都讓他別跟大東接觸,說他在社會上混。李然不明白,什麼是混。學校裡,經常打架,不好好學習的,他們經常以混子自居,可是他們好像也沒有混出什麼東西。

打水衝旱廁的是他們。上課的時候,去操場打掃衛生,撿石頭,除草的是他們。搬書,搬桌子的,好像還是他們。他們是學校裡的底層。

“東哥,你真的在社會上混嗎?混是什麼?”

東哥騎得很快,不知道是風聲把李然的聲音壓過去了,還是大東壓根就不想回答。

摩托車油門的轟鳴聲逐漸變大,大東回頭提醒他:“抓緊了,哥給你秀一個。”

說完也不給李然反應的時間,車頭猛的抬了起來,李然臉色煞白,死死的抓著大東背後的衣服,差點從車上掉下去。

大東在摩托車上大吼大叫,李然感受不到他的瀟灑肆意,心頭只剩下了恐懼。

車速80邁,很快就到了李然學校,可是大東並沒有停車的打算。

“東哥,停車,我到了!”

車速不停地增加,90邁,100邁,110邁。車身劇烈晃動,彷彿隨時都要散架。

“跳下去!”

李然感覺自己聽錯了。朝著東哥耳邊大聲喊。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我讓你跳下去!”

看著耳邊飛速劃過的建築物,李然有種憋不住尿的感覺。

“東哥,別開玩笑了!這麼快,我跳下去會沒命的!”

東哥繼續轟著油門,時速馬上突破120。

“那你就跟著我,別去上學了!”

李然又急又怒:“東哥,快放我下去,我要遲到了!”

李然拼命拍打著大東的後背,本就劇烈晃動的摩托車顫抖得更加厲害。大東一點也不怕,他在享受李然的恐懼。

“再使點勁!沒吃飯啊!待會兒出了車禍咱們一起死!”

死!這個無比陌生,又近在眼前的字眼,讓李然迅速平靜下來。

他很想哭,又忍住了,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不讓他跟大東玩。這種人,天生壞種。看別人倒黴,他們打心眼裡高興,看別人好過,那就去折騰別人,把別人折騰得不好過,他才開心。

李然沒能下車,被大東帶去了一個農村的民房。

院子裡幾個高矮不一,髮型獨特的人,圍著一張小飯桌,正在打牌。

“贏了!哈哈哈哈,我又贏了,拿錢,快拿錢!”

剛進門就聽見其中一個黃毛興奮得大吼大叫。

大東停下車,對李然說:“到地方了,你走回去上學吧。”

李然委屈死了,十幾公里,回到學校都下午了。剛走幾步,黃毛把他叫住了。

“彆著急走啊!一起玩唄!”

李然沒搭理他,加快腳步,繼續往外走。

黃毛的聲音冷了下來:“你是聾子?跟你說話聽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