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沁重生了。
重生在她二十歲這一年。
這一年,她的第二任相公上山打獵,結果遇上了發狂的野豬,從懸崖上跌下來,被一道上山的同伴們抬回來,只過了一宿就嚥了氣。
只留下年少新寡的她,和三歲的幼女包寶兒。
只看前二十多年的經歷,段沁那可真是從苦水裡泡大的一棵小白菜。
自小就是柳樹鎮神婆周家的童養媳。
在周家,她五歲就得洗衣,六歲就得燒火做飯,七歲跟著周家奴婢們做針線活兒。
得虧她在針指上有天份,而繡活又能賣更多的錢,周婆子那老虔婆,覺得奇貨可居,這才沒讓她接著幹粗活,怕把手弄糙了沒法子繡花打絡子。
她十六歲那年,周婆子那個小兒子,十五歲了還像個小蔫雞,三步一咳,五步一喘,病歪歪的都走不穩道兒,還一個勁兒想著跟她成親圓房,周婆子竟也裝模作樣算了吉日,就真的要擺酒成親。
陰差陽錯,周家小兒子在成親前一個月就伸了腿兒。
氣得周婆子拿著燒火棍打了段沁一頓,說她是個掃把星,剋死了她小兒子!
可柳樹鎮上,誰不知道,周家小兒子生下來就先天不足,哪個大夫看了不說是活不到十八歲?
而周家大兒子,也是生下來就是個瘸子。
鎮上有傳言說,是因為周婆子做下的惡事太多,這才遭了報應的。
不過因為周婆子為人刁鑽,手下又有幾個得力的奴僕,當著面兒無人敢說罷了。
周家小兒子死了,童養媳段沁就成了未過門的小寡婦。
周家大兒子雖然早就成了親,娶的還是一房厲害媳婦,卻還是把眼睛盯上了段沁,想要納段沁為二房。
段沁無奈之下,只得驅虎吞狼,暗中把訊息透給周家大兒媳。
周家大兒媳一聽,可不就炸了。
氣得她趁著婆婆不在家,翻出了段沁的賣身契,把段沁賣進了深山裡,給獵戶當媳婦。
給周家大兒子當小妾,還是給獵戶當媳婦,可能在有些人眼裡,還是給有錢人家當小妾好,不過段沁倒是寧願當獵戶婆娘。
花了十兩銀子買下段沁的包獵戶,二十九歲,快三十了還打著光棍,家裡一畝良田都沒有,只在深山裡搭了個石頭屋子,旁邊開著半畝薄山田,只能靠打獵為生。
包獵戶親爹早沒了,只剩下身子骨不好的老孃,動不動就要抓藥吃藥,包獵戶偶然有點運氣打著大獵物,賣了錢也大半都花在藥鋪裡頭了。
後頭老孃也沒了,包獵戶倒是能攢下了幾兩銀子,偏巧那日到鎮上賣獵物,遇見周家往外賣人這個巧宗,可不就趕緊送上銀子,領著段沁回山裡了?
包獵戶這人年紀雖大些,又散漫久了,存不住錢,倒是也沒什麼壞心眼兒。
段沁跟他成親這頭幾年,包獵戶還算是不錯,有時上鎮上賣了獵物,還知道包一包飴糖或蜜餞回來與她。
可自打三年前她生下了女兒,包獵戶就變了。
時不時地長噓短嘆,說他年紀一把,奔四的人了,竟是沒個兒子!
特別是她這兩年肚皮一直沒訊息,包獵戶就越發地冷待她和寶兒。
平時手裡有了餘錢,竟是寧願與狐朋狗友們打酒吃喝,也不捨得買一枚胡餅回來給孩子解饞。
得虧段沁自己有手藝,日常打一些精細絡子,做些繡品,拿到府城去賣了,倒也能把女兒養得白白胖胖。
包獵戶作為男人雖然不怎麼樣,但有這麼個人在,那些地痞無賴就不至於把主意打到母女倆頭上……雖說很無奈,可現實就是這樣。
如今包獵戶兩腿一伸去了。
她的麻煩也來了。
就在白日裡,包獵戶的狐朋狗友們來,從她這兒拿了八兩銀子,幫著置辦了一副薄材,在山裡尋了個地方把人給埋了。
跟包獵戶來往最密的丁獵戶,轉回頭來,就搓著手對段沁扯出個笑容。
“沁娘子,老包臨死的時候,最放心不下你們娘倆,他把你們娘倆託付給俺了!”
“你放心!你跟了俺,俺保證不會刻薄你們娘倆,寶兒也當成親閨女一般,等到她長大了,就讓寶兒跟我家狗兒成親,親孃也是親婆婆,可不是好上加好?”
跟包獵戶每常喝酒耍錢的,丁獵戶是頭一個。
丁獵戶家裡比包家強上幾分,好歹還在山下村裡有一畝薄地,一院土坯房。
不過家裡老爹老孃俱在,丁獵戶但凡能掙得幾個大子兒,都被爹孃蒐羅了去,把得死緊。
據說丁獵戶娶的媳婦,生完了狗兒,又生第二胎的時候,生之前腹中飢餓,想要嚐嚐葷腥,哪怕是一個雞蛋也好,卻被公婆痛罵一番,這點葷腥,竟是難產到死,也沒吃上。
丁獵戶三十歲就成了鰥夫,但他既有了兒子,丁家兩個老的也就不再花錢給他娶妻,丁獵戶只得自己想辦法,拎著些魚鱉,野雞野兔之類的去與村子裡寡婦們不清不楚。
與包獵戶兩個吃酒的時候,丁獵戶可沒少教包獵戶怎麼管教媳婦,怎麼拿住媳婦讓她老實聽話。
包獵戶由原本還行變成了一言難盡,這丁獵戶可是沒少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