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嬤嬤遲疑了下,小心問道,“夫人,沁小娘子,怎麼知道海味鋪子?”

海氏笑嘻嘻地,“自然是我說的了,我有十二間鋪子,以後都是沁兒的,自然要跟她一一提起,好教她有個準備了。”

焦嬤嬤默默閉上了嘴。

這也就是夫人了,換成旁人,手裡的銀子產業,那還不得到了快嚥氣的那天,才會交出手裡的鑰匙啊!

而夫人,恨不得把小寶兒的嫁妝都準備得足足的。

陳嬤嬤卻是接上了話。

“夫人,海味鋪子,現如今是顧嬤嬤在管著的。”

哪怕海氏現在正自微醺,也還是頓時睜大了眼睛。

“顧嬤嬤……”

顧嬤嬤,二十年前,正是沁兒的奶孃。

在給沁兒做奶孃之前,顧氏已經生了四個孩子,正是三十出頭,照看小娃娃,那確實是經驗十分老道。

顧氏是京城人氏,男人原本也是個讀書人,還中過秀才。

可惜一輩子也就止步秀才,後頭就是屢試屢敗,不但沒中舉,反而將家底也敗得差不多了。

尤其是在顧氏生下老四的時候,男人又染上了賭癮。

不但把家裡最後的銀子給輸了出去,連房裡值點錢的東西都當掉了。

要不是顧氏剛剛生完孩子,模樣邋遢沒人要,只怕連顧氏都要賣掉還賭債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顧氏剛生下來的小兒子得了驚厥之症,而她家裡又實在拿不出銀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斷了氣!

最後顧氏走投無路,聽說國公夫人要尋個奶孃,就想辦法託人幫忙介紹,進國公府裡讓夫人相看。

也是當時夫人原本定的奶孃出了岔子,這才又另外挑選。

顧氏的夫家早年還有些家底,顧氏也是過過好日子的,因此上習慣就與那些窮人出身的奶孃不一樣,身上的衣裳洗得乾乾淨淨,頭髮扎得整整齊齊,一雙手不但洗得乾淨,指甲縫裡也沒有黑泥,再加上確實帶孩子有經驗,奶水也足,就被海氏給選中了。

顧氏讓男人將自己給賣進了國公府,得的銀子給了男人。

至於月錢,則是偷偷地拿回家去養活三個孩子。

男人得了銀子沒過半年就花光了,好在死得也早,一回深夜賭完歸家,又喝了些酒,回家的路上一個踩空,就跌進了溝裡溺死了……也是悲催,那溝裡的臭水,也不過就只有膝蓋高而已。

顧氏的三個孩子沒了爹,反倒是過得比從前好了不少。

顧氏每月二兩銀子的月錢,只拿出一兩,就能讓三個孩子吃飽穿暖,還能讓老大去上學堂。

而顧氏照顧沁姐兒,也確實盡心盡力。

沁姐兒被餵養得白白胖胖,一年到頭也幾乎沒生過小病。

因此,哪怕沁姐到了七八個月上,就幾乎不再吃奶,也還是將顧氏留在了姐兒房裡。

這種情形在富貴人家裡倒是常見。

給公子姐兒做奶孃的,總是有些特殊的情份,只要這奶孃本人沒做啥錯事,基本上就能憑藉著這情份安穩養老了,有福氣的,還能連契全家也跟著雞犬升天呢!

後來海氏帶著沁姐兒回燕城孃家,顧氏也跟去照顧沁姐兒。

在孃家住了幾日後,海氏又帶著沁姐兒去道觀裡為亡故的生母生父做法事。

因小人家不大好進殿內,海氏便讓顧氏等幾個人帶著沁姐兒在觀裡的小花園玩。

那會兒段沁雖然只有三歲,可是精力旺盛得很,跑起來如同一陣風似的。

守在段沁身邊的幾個人,跟著沁姐兒東跑西跑,小半個時辰下來,也是累得很。

然而沁姐兒卻是越發的精神,才勸她停下來喝口水,她卻是一個不小心,就打翻了茶碗,水灑了自己一身。

這小祖宗,金尊玉貴的,衣裳溼了要是受涼了,她們幾個哪裡賠得起?

於是就有一個跑得最快的,趕緊去拿替換的衣裳。

另外的人就帶著沁姐兒去園子裡的空房間等著。

然而等那拿衣裳的小丫環跑回來時,空房間裡卻是倒了三個人。

三個人都是胸口中劍,倒在血泊之中。

而國公府裡的嫡女,三歲的沁姐兒,卻是無影無蹤了!

胸口中劍的三個人,其中兩個是沁姐兒房裡的大丫頭。

一個就是顧奶孃。

三個人都是左胸一劍,幾乎穿刺而過。

但兩個大丫頭當場斃命,只有顧奶孃逃得了一命。

這倒不是她受傷不重,而是……據後來的大夫說,顧奶孃天生與常人不同,心室在右不在左,所以當胸一劍,並沒有傷到心室,這才在急救之下,逃得了一條性命。

據醒過來的顧奶孃說,她們才進了那個屋子,就是眼前一花,胸口一涼,就不省人事了……

因此雖然她是唯一的生還者,卻是提供不了什麼有用的線索。

海家本是當地的豪族,在自家地盤上,居然還出了這種案子,簡直就是扯下海家的臉面往地上踩,當時海捕懸賞,沸沸揚揚,至少持續了三個多月,然而竟是全然沒有半點線索。

海家的外孫女段沁呢,就此失蹤,再也沒了下落。

顧奶孃大難不死,卻沒了小主子。

她整個人恢復過來以後,也是日夜以淚洗面,恨不得隨了小主子去了。

海氏對顧奶孃感覺十分複雜,一來覺得顧奶孃是為了沁兒遭了大罪,應該厚待。

但內心裡又覺得沁兒再也沒了下落,那兩個丫頭為主慘死,也是忠僕。

只有顧奶孃,不管之前多兇險,眼下卻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這麼個大活人佇在這兒,就時時提醒她沁兒丟得有多離奇,有多憋屈可惜……

所以海氏想來想去,內宅裡已經不能再讓顧奶孃待著了。

正好顧奶孃的三個兒女也需要親孃,便讓顧奶孃在她的海味鋪子裡做一份輕閒的工,看看倉庫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