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知道我有預知吉凶之力,難道不想知道,若是就這樣下去,代王府會怎麼樣?代城會怎樣?整個大晉朝會怎樣嗎?”

齊熾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段沁。

面色冷如寒冰,眼神悲憫又暗含憤懣。

而這話裡的意思又讓齊熾心頭一悸。

他在心裡過了兩遍,這才艱難開口。

“會……怎樣?”

他們代王府裡的主子沒了,自然會有新的藩王被分封而來,當今陛下,膝下共有六位皇子,只能有一位皇子將來榮登大位,剩下的皇子,可不就是各地藩王?

代王府還是姓齊的,又與代城有什麼相關?

更何況整個大晉朝呢?

“當代王府最後一位主人離開人世,代王府徹底絕滅除國,新分封而來的藩王嫌棄代王這個封號不吉,又覺得代王府過於陳舊,上書求改為燕王,在向南一百里處的沂城,大興土術,修建燕王府,從此代王府廢棄,代城及周邊軍務徹底改為由山北道提督統管……”

齊熾聽到這兒,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這不可能!

當初天下初定,但與北漠相接的代城周邊地區卻是時常經受北蠻人侵擾劫掠。

若不是有祖父這樣,有勇有謀,又知人善任的皇族多年坐鎮代城,培養了一批勇猛善戰的將士,只怕大晉朝這些年來,未必能有這般的安穩。

當年高皇帝曾爺爺,感嘆於自己這個不出眾的五皇子,竟然是文武兼備的將帥之才,又在代城邊境立下累累戰功。

要知道,自古以來,邊城重鎮大將,無不是皇帝心腹嫡系,然而這種關係又十分的脆弱,哪怕是聯姻,皇帝也不敢讓大將軍之女的貴妃,生下皇子,生怕有了皇子,自己這個皇帝也就沒用了……而史書的開國皇帝,十有二三,倒還真是這樣篡位而來。

如今為皇朝鎮守邊城的,是他嫡親的皇子,那自然是不可能危害老齊家的社稷江山的,如此好大兒,怎麼能不讓他感動?

於是他就當眾對身邊文武眾臣說過:吾兒代王,北境柱石也!

這金口玉言一出,大晉朝的北境代地邊軍調動大權,就完全歸屬於代王,哪怕是後續接連有兩代晉帝繼位,也不敢輕動。

齊熾雖然差點出口反駁,可是目光觸及段沁的眼神,還是默然聽她繼續說下去。

“朝廷中的武將,早就分成了三大派系,而好不容易北邊出現了缺口,自然是你爭我奪地要去佔據……一時之間,有點油水,容易立功的職位,都被瓜分了個乾淨!”

“老代王當年一手培養起來的武將們,不是被逼隱退,就是被排擠到艱難困苦之處,流血打仗是他們,但軍功糧餉靠邊站,久而久之,代王舊部,風流雲散,成為了傳說。”

齊熾聽到這兒,實在是忍不住了。

“這不可能,就算是派系不同,山北道提督……他們也不可能如此昏庸,任由邊軍糜爛。”

段沁面上笑意微涼,如薄刃結霜,冰盞凝煙。

“你高看他們了。代地已有四十年未有過大戰,這本是代王一系戰將的功勞,可他們卻以為這是天經地義,天生如此的。大廈將傾,他們想的,不是盡力修補,而是儘可能地抽些油水到自己的窩裡。”

齊熾感到一陣骨子裡透出來的寒意。

“所以,大廈……將傾?”

大晉朝至今,不足百年,不過三代,就,就到了大廈將傾的地步了?

段沁與他直直對視,“二十年後,大廈已傾。”

雖然站在她對面的是代王世子齊熾,可她眼前,彷彿浮現出邊城相繼失守,百姓流離失所,蠻族南下劫掠的可怕景像。

前世她雖然從來沒到過代城,可那麼多逃難的百姓向南而逃,光是來到京城的就有好幾萬,她那個時候已經又守了寡,寶兒早就出嫁,在夫家過得不好不壞,還得她時常接濟才能略鬆快些。

而逃難的百姓一波接著一波,沒過兩年,竟然引發了民亂。

那時太子剛即位不到一年,根本無力應對這般的局面,索性帶著文武百官和宮中后妃們,南逃去了。

這一逃,逃出了個千古笑柄。

史書上,大晉從此變成了南晉。

一大半的國土,就此淪陷,在段沁有生之年裡,都沒有能再收回來。

豈止沒能收回來,甚至南晉皇帝,還要時不時地向北邊各國納貢稱弟,生怕他們再策馬南下,實是窩囊無能透了!

國破大亂,段沁倒是藉著南逃的機會,擺脫了夫家那一幫子極品,帶著嫁妝裡的金銀,在南方海邊小城定居,開了間繡品鋪子,身邊十來個僕人,有時幫著看看外孫子,日子過得比大部分人強得多。

但她回想前世,一點也不覺得慶幸。

齊熾倒吸了口涼氣,整個人都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不,不是,二十年後?

二十年後,大晉朝也沒滿一百年呀!

竟,然,就,沒了?

國破家亡,對於老百姓來說,那都是一輩子都不想看到的恐怖之事。

而對於齊熾這種嫡系皇族來說,那更是堪比當頭巨雷轟頂,炸穿三魂六魄。

哪怕他不停地在心裡告訴自己,也許段沁就是危言聳聽而已。

畢竟,還從來沒聽說有哪位高人,能將未來預測得分毫不差的。

“不,不可能,你胡說!”

“你一定是嚇我的!我之所以勸你放棄,是為了你好,那代王妃之位,不過是聽起來好聽,實際上是要把命搭上的。你看那丁氏,不過享了幾年的富貴,就要承受喪子喪夫,孃家人被當做人質……你們段國公府可比丁家顯赫得多了……”

段沁微微一笑。

“世子一時難以相信,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很快就會發生一件事,世子可以驗證看看,我所說的,是不是危言聳聽,胡說八道。”

段國公府要是滿府的人都被當成人質……

哈哈哈,為什麼聽起來還挺有趣的呢?

畢竟,那幫人,她對他們半點情份也沒有。而海氏,膝下無子無女,完全可以和離歸家,沒必要跟他們攪和啊!

而她就聽到齊熾微微顫抖的發問。

“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