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叢裡走出兩道身影,婀娜嫋嫋,分花拂柳,環佩聲響,笑聲清嬌。

來到海夫人面前,都行下禮去。

“母親。”

“姑母。”

卻是兩名十六七歲的少女。

這兩名少女,一個穿著石榴紅色的緙絲長裙,一個著碧色刻絲長裙,上身卻是穿著一般的玄色半臂,再加上年歲相仿,倒有點姐妹花的意思了。

海夫人看見這兩人,原本不自覺微蹙的眉頭也稍舒展開來,露出一絲微笑。

“五娘,三娘,快來坐下。”

又指了指桌上的菊花糕,“你們兩個小姐妹倒是心思巧,這菊花糕,不但應景,又清甜美味。”

她如今四十餘歲,已是能當祖母的年紀了,可惜心中大恨,至今未消,只有長居在這幽靜山間,才能緩解一二。

這兩個小姑娘,一個是海家二房的女兒五娘,為了今年京中選秀而來。

另一個則是段國公和蘇姨娘所生的庶女,在國公府裡的女兒裡排行第三。

段國公的長女是他與周姨娘碧環所生,碧環本是段國公奶孃之女,早早地就做了通房,在段國公府裡算是老資格了,她又生下一女一兒,雖然後頭段國公又納了幾房妾室,周姨娘在妾室中的排位始終數第一,因此她生的女兒自然是養在自己膝下。

排行老二的,就是海氏生的嫡女,可惜三歲上就丟了,再也沒尋著下落,這是海氏心裡永遠的痛。

蘇姨娘是歌姬出身,一生下三娘,府里老太太就發了話,怕讓小娘子跟著蘇姨娘學到些不三不四的,就讓放在海氏這兒養著。

海氏自從丟了親生的女兒以後,性情大變,不但同段國公之間夫妻情份冷淡,竟是心灰意懶,不願與人交際,傷春悲秋,動不動就要哭上一場。

三娘這麼個活生生的小姑娘,一口一個的母親的叫著,不但不能慰藉海氏的傷痛,反而越發地戳人心窩。

但海氏自從丟了女兒以來,壓根就不想著跟國公爺趕緊再生個兒子,反而一味悲愁,早就引得府裡公婆不滿了,若是連庶女也推辭不教養,那豈不是有些說不過去?

因此海氏只能捏著鼻子,養下了這位三娘。

也得虧海氏陪嫁豐厚,陪房更是有十幾家,得用的人手不少,挑兩個老成穩重地負責照顧小姑娘三娘便是,有吃有穿,也讓人教上幾個字,畫兩筆畫,學些針指女紅……總之,跟其他府裡的庶女小娘子差不多就是。

只是一年到頭,雖然同在一個莊子,海氏身邊的下人們都會注意著,不讓五娘到夫人跟前去,不然夫人觸景傷情,又要落淚難眠了。

因此就算五娘名義上是養在海氏身邊,其實很少跟海氏見面。

一個月前,燕城海家二房的女兒五娘,為了今年選秀來了京城。

要是往年,似燕城海家這種有底蘊的門第,自然是不會讓自家女兒去做個小妃嬪陪王伴駕的。

但據說今年的選秀,其實是為了各位皇子。

當今陛下,膝下共有六位皇子,四位公主。

大二三皇子早都已經成親,五六皇子都到了適婚年齡。

而四皇子的王妃,去年不幸香消玉殞,至今四皇妃的寶座尚且虛懸。

因此今年參選的秀女,都有無限可能,沒準在家默默無聞的小娘子,就能時來運轉,賺得前程,成為王妃甚至將來的皇妃呢?

二房的五娘,她生父是海夫人的堂弟,論起來她該叫海夫人堂姑。

海夫人在府裡時,與二房堂弟也不大見面,堂弟成親時,她遠在京城,且已經歷喪女之痛,見不得歡宴熱鬧,自然是隻送了厚禮,人並未回鄉。

堂弟生兒育女什麼的,那自然更是隻聽說過,送過禮,完全沒有見過面的。

如今五娘要選秀,為了做足準備,海家二房提前兩個月就將她送到了京城。

就是想著讓五娘適應一番京城的風水氣候,再有位在京城的長輩教導指點一番就更好了。

可惜京城裡原本有家老親,可惜那位姑奶奶十年前就病故了。

餘下的那兩位可不就又隔了一層,不好上門叨擾。

算來算去,就只能想到海氏這位堂姐了。

只可惜這位堂姐失女之後,性情大變,只願離世索居,不喜熱鬧宴席,不然也能帶著五娘去各處交際一番,打出點名頭來。

二房人送女進京,又來到海氏的莊子上,禮物也送了,勸慰的話也說了一籮筐。

可惜始終沒能說動海氏改變心意,放下喪女之痛,迴歸京城高門貴婦掌家交際的生活,也只好把五娘放下,悻悻而歸。

海五娘既然是家裡人敢叫她來參選的,那自然人才口才都是一流。

剛在莊子上住了幾日,就已經贏得了上上下下一片讚揚。

段三娘在嫡母身邊過活,吃穿用度自然是一等一的,可惜嫡母愛清靜,不大與人來往。她也只能跟著過些清靜日子,雖然身邊有同齡丫環,畢竟身份不同,話題也不同,寂寥得很,如今來了位五娘,標緻可愛,為人風趣又活潑,說話十分討人喜歡……沒過多久,兩位小娘子就熟絡了起來,稱姐道妹,活像是親的一般。

像今日的菊花糕,就是海五娘出的主意。

見海夫人誇讚,海五娘嬌笑回應。

“姑母喜歡,下回我們再做些更可口更漂亮的來!”

於是又說起剛剛在園子裡的假山上,看到附近山坡上一片紅豔豔,問了丫頭才知道那是一片紅果林。

“早就聽說京郊盛產紅果,個大味足,京城裡的順福居,用這些紅果和玫瑰和了,能做出幾十樣美味的點心呢!我已和三娘表妹商量好了,趕明就禍禍這些紅果子去!”

她邊笑邊說,又看了眼段三娘,段三娘也跟著點點頭,小心地說了聲是的。

段三娘雖然養在嫡母院內,可嫡母沉溺痛苦之中無法自拔,對她幾乎視而不見。她也覺得無奈,有心想回到生母蘇姨娘那兒,可蘇姨娘又生了個弟弟,一心撲在了養兒子和爭寵上頭,根本不想讓她回來。

“夫人思女心切,你不就是個現成的女兒?但凡你乖巧懂事會哄人,夫人能不把你當成親生的一般看待?她跟前又無一兒半女,將來總要指靠住個人吧?”

“你可莫要犯傻,夫人的孃家可是海家,家裡同輩的就她一個女兒,嫁到京城來的時候,那嫁妝!嘖嘖!怕是滿段府的正經夫人們的嫁妝加一塊兒,都不一定比得上咧!”

“你得了她的歡心,她就是手指頭縫裡漏一點兒,也夠你受用不盡了!你看看,你這一身的打扮,出去誰能看出你不是嫡出小娘子?”

“你雖是養在那邊,心裡也要知道骨血親的是誰?你看看你身上這些穿的戴的,通身的氣派!怎麼就沒想著你兄弟,跟小凍貓子似的,戴的用的,寒酸得緊!哪怕你攢幾串錢貼補貼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