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夫人從小花園回到正院,就命人鋪紙磨墨,興沖沖地來到平日寫字看賬的稍間,捲起袖子,準備寫信給海夫人。

不過她雖然長年管家看賬記賬,拿筆的時候不少,但要正經寫信,還是給段國公夫人這樣的高門貴婦的,其中的內容,更是涉及國公夫人多年尋而不得的愛女的……就下筆極難了。

易夫人寫了幾行字,就覺得不妥,拿起來交給丫頭讓燒掉。

於是繼續重寫,如此寫了燒,燒了寫,不知不覺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易大人下衙回來,見了不由笑道,“難得夫人有雅興,倒在書房裡舞文弄墨起來。”

易夫人老臉微暈,“什麼舞文弄墨!是想往京中寫封信……”

易大人微覺訝然,“往岳父府裡?”

多年老夫老妻,他自然知道,易夫人與趙侯府並不算多親近,也就是年節時按著舊例送些節禮罷了。寫信也不過都是套路舊話,略改動幾個字就能用得上,哪裡需要這般苦思冥想?

“是給段國公府裡的國公夫人。”

易夫人見易大人越發的訝然,便說起了她的發現。

“我今日再見那位段夫人,發現與海夫人生得極相似,多半就是海夫人早年丟失的愛女了!想當年我與海夫人也有一面之緣,還得她贈了對寶簪,實在是溫柔可親的女子,可惜命運弄人,海夫人丟了女兒,就再也沒有生下其他兒女,二十多年,也不知道她是怎麼過來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線索,所以我就想趕緊寫信告知於她!”

易大人聽了經過,也是嘖嘖稱奇。

“天下竟然有這般的巧事!段國公府的愛女若真是與代王世子結成了連理,倒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了!咦?”

易大人說著說著,突然就愣住了。

“夫君?可是想起了什麼?”

“啊呀!我突然想起了,代王世子不是有個克親之名?他的第一任未婚妻,豈不正是段國公府家的小娘子?”

易夫人其實也隱隱約約地聽到過一兩句傳言,但她關心的重點都在海夫人身上了,倒是沒去細琢磨代王世子這邊的事兒,這會兒聽到丈夫這般說,不由駭然。

“啊?代王世子,竟然跟段國公府的小娘子定過親事?”

段國公府的小娘子,可不就是海夫人的女兒麼?

這麼說,兜兜轉轉,最後段夫人還是歸了世子?

易大人點頭嘆氣,“這麼說來,的確是姻緣天定了!就算是一時波折,最後也能花好月圓了!”

只要那位海夫人認回孃家,那代王府趁勢將海夫人立為世子妃一點也不難。

代王世子這克親之名,倒是也能稍稍洗涮上一些了。

易夫人雙手合十,唸了句老天保佑。

“這可真是滿天神佛保佑,海夫人總算能苦盡甘來了。”

都是當孃的,最能體會那種撕心裂肺的心情,如今海夫人愛女不但沒有淪落塵泥,反而回歸了當初的親事,倒也能讓海夫人後半輩子有個著落了。

夫妻倆個討論一番,感嘆一番,又一道斟酌詞句,商量著把那封信寫成,第二日便命人專程送到京城去了。

易大人和夫人在這邊感慨驚歎,段沁回到客院裡,心裡琢磨了半天,這才算是下了決定。

齊熾正在教寶兒畫畫,雖然他的畫技也實在不怎麼樣,但跟三歲女娃比起來,那還是好了許多的。

忽然見段沁進了門,一臉嚴肅,還讓小寶兒先出去玩,看上去,就是有話要跟他說的樣子。

齊熾內心那叫一個忐忑。

不等段沁說話,就先開了口。

“啊!姑奶奶!你先別開口,你叫我有個心裡準備先!”

每回段沁告訴他的,都不是什麼好訊息。

不是有人要謀算他,就是有人要毒殺他,或者是船要翻,疫要來。

如今時疫還沒過去,他為了避禍,整日窩在易府這麼一個小客院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還能有什麼大禍臨頭啊?

總不會是易大人瞧他不順眼,要出手弄死他吧?

不是,他在玉石鋪子裡能大展身手,不懼那幾個滿頭霧水不明就裡的夥計,但這裡可是知府後衙啊!

段沁愣了下,忽然就明白過來,不由噗嗤笑了。

“咳,不是什麼壞事。”

一聽不是壞事,齊熾就安定了許多,胸膛也不由得挺起。

“咦?那就是好事了?”

段沁又咳了聲,“好事倒也算不上……”

“那是什麼,來來來,先坐,坐下慢慢說!”

齊熾現在認為段沁是個有本事的人,目前她的預言,就沒有一個是誑語。

所以現在說的,定然也是十分要緊的事兒。

段沁掃了一眼,便在屋內的客椅上坐了下來。

“世子,不知道可還記得段國公府的嫡長女?”

齊熾聽到這話,整個人不由得就是一僵。

段國公府在京城裡那也算是八大國公之一,近年來雖然有些沒落,但在宮裡還有位慧妃娘娘在,還在京城一流勳貴之列。

他的第一任未婚妻就是段國公府的嫡長女,這個就算他後來又訂過好幾次親,也是不可能忘記的呀!

他的那些未婚妻,有突然喪命的,有突然出家的,也有重病纏身的……總之,一個個黴運纏身。

但最可惜的就是段國公府的嫡長女了。

才三歲啊!

也就是寶兒這麼大!

三歲就離奇失蹤了,如果真是意外夭折也就罷了,若是流落到那些不堪之地,那命運豈不是悲慘之極?

“你,你怎麼想起問這個來了?”

齊熾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只覺如坐針氈。

他這人天煞孤星,就沒有姻緣命,如果他早知道,如果他能做主,他肯定不會跟段國公家小娘子定親啊!

“段國公府姓段,我也姓段,世子難道就沒有想到點什麼?”

“都姓段有什麼稀奇的,我還跟當今都姓齊呢……咦!”

齊熾突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瞪大了雙眼。

“你,你你是說,你不會就是,就是段國公府的小娘子吧!”

段沁笑了笑,也站了起來,對著齊熾輕施一禮。

“見過世子,我就是海夫人的親生女兒,段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