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沒作過多停留，城內的陸瑾還等著他回去，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親近之人在側，才可以妥善完成，畢竟有些事情不可告知旁人，須得心腹做主。
只不過，待林行一走，陸世偃便來見了芸娘。
荒蕪的之境，蔓草叢生。
瞧著那延伸至遠處的荒草，看著遠處的雪色，陸世偃面色沉靜，“瞧著你的面色，有點熟悉，但不知道在哪兒見過，方才有林行在場，你我有些話似乎沒說清楚。”
這是實情。
“阿瑾……陸將軍，一直生活在北國……”芸娘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言說，神情有些侷促，彷彿是千言萬語都卡在嗓子眼裡。
陸世偃皺起眉頭，“是。”
“她、她……”芸孃的緊張，顯而易見。
陸世偃似乎有點明白，她想問的是什麼，“她很好，於這長大，其後由我親自培養，接掌陸家，我陸家軍放在她手裡，無一人不服，無一人不順。”
“我問的不是這個。”芸娘喉間滾動，連帶著呼吸都亂了節奏，“我想問的是，她、她與大燕尚書府的千金一模一樣，陸老將軍可知曉其中緣故？”
陸世偃剛要開口，卻被芸娘打斷，“我知道，你會說人有相似，天下無奇不有，這也只是一種可能，但是我知道，這裡面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就是……她們可能是、是……”
“雙生子。”陸世偃畢竟是男兒，又到了這個年紀，還有什麼不明白呢？
走過的路那麼長，他也不是沒想過，有些東西早就在心中盤桓了很多年，不過是今日被人突然挑明瞭而已，一下子曝露跟前，讓人有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此時此刻的心境。
四下，忽然沉寂下來。
四目相對，陸世偃率先低笑出聲，緊接著便點點頭，“你想問什麼？”
“她們……”芸娘開口，“是親姐妹，一母所生。”
彷彿是在尬聊，兩個人面對面的站著，各自揣著心裡的小秘密，揣著心裡的小九九，沒有宣之於口，沉默震耳欲聾。
“你好似知道點什麼？”陸世偃嘆了一口氣。
芸娘忽然紅了眼眶，“我在北國生活過一段時間，當年因為家中變故，所以帶著兩個剛出生的孩子逃離，中途丟失了一個孩子。”
話說到這裡，如果陸世偃還沒反應過來，那這麼多年的將軍可就真是白當了！
“孩子？”陸世偃面色鐵青。
沒成想，有朝一日還被人找上了門。
“是！”話都已經說開了，那就沒有必要再隱瞞什麼，芸娘鄭重其事的點頭，“她的耳朵後面有胎記，我記得一清二楚，而且、而且……”
陸世偃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說下去。
“陸大將軍。”芸娘急了，“我知道這麼說很唐突，畢竟她養在您膝下多年，您是真心拿她當親生女兒，我、我也不是來搶人的，我也沒有要認她的意思，我只是、只是……盼著她餘生安樂。”
陸世偃面色稍緩，“你知道的，她姓陸，是我陸世偃唯一的女兒。”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芸娘流著淚，連連點頭，生怕說得慢了，招來陸世偃的誤會，眼下的局勢對陸瑾很不利，若是陸世偃一怒之下，對陸瑾棄之不理，那一切都完了。
陸世偃幽然吐出一口氣，“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就是緣分使然，阿瑾很優秀，不管是作為誰的女兒，她都承得起這天下重任。”
“多謝！”芸娘畢恭畢敬的行禮，真的是感激，“當年情非得已，若不是被仇家追殺，我也不至於……放棄尋找，離開北國。”
陸世偃沒吭聲，人生在世，有諸多的情非得已，但也不是所有的情非得已都能得到原諒。
“我只盼著她能度過這一劫，能平安。”芸娘別無所求，“這些事情我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等著此番事情過去，我一定會遠走他鄉，不會再來糾纏。”
陸世偃皺了皺眉，“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也沒有阻止你們母女見面的意圖，我只是盼著你莫要在這個關鍵時候，分了她的心。阿瑾這人太過重情重義，如果她知曉真相，萬一有所意外，會要了她的命。”
“我都明白。”芸娘拭淚，“大將軍，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真的有什麼意外，莫要告訴她真相，若是真的有犧牲的必要，我寧願犧牲的是我，不要牽連到她！”
陸世偃愣了愣，站在原地看著她，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沒有養過她，這麼多年雖然養好了傷，也曾滿天下的找人，可終究是錯過了她的成長，她有今日多虧了大將軍，是您將她養育成人。”芸娘心裡清楚，“所以我不會有任何的奢求，只盼著她平安就好。”
陸世偃點頭，“好！”
“解決了這件事，我就會回大燕。”芸娘又道，“請大將軍放心。”
陸世偃如釋重負，“我都清楚了，只要你不影響她，便沒什麼大礙，你想陪著她，我也不會攔著你，雖然那你的話還有待斟酌，想來……”
“當年望雲雪山之下，一塊紅色的襁褓，她的手腕上有一對銀鐲子，上面刻著瑾這個字。”芸娘在證明自己話語中的真相，“那個字是我親手刻上去的，所以字跡不好看，歪歪扭扭的，若是大將軍不信，大可比對字跡，到時候一看便知。”
陸世偃沒說話，因為她說的都對。
可這又如何？
女兒是自己的心頭肉，是他一手養大的，是陸家的人，絕對不可能歸還她人，親生不親生又能怎樣？
“抱歉！”瞧著陸世偃不說話，芸娘斂眸，“對不住，一時激動，急於證明自己，所以……你放心，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跟你們陸家搶奪她。她是陸瑾，陸將軍，北國的女將軍，不該有我這樣的母親。”
身份卑賤，遊走江湖，實在是……
不堪與她相併論。
“如果你想回去，等進了城，你就留在她身邊吧！”陸世偃道，“珍惜最後的機會。”
陸瑾是他陸世偃的女兒，一輩子是，永遠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