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黎幽半跪在床上弱唧唧地埋著腦袋，一副做錯認罰的乖巧模樣。

到今天之前，蘇驚鵲完全不知道小傢伙竟然瞞了自己這麼多事兒無形間給自己下了這麼多圈套。而她竟然毫無所察，傻愣愣地鑽了進去。

“……”心裡的複雜情緒消散一瞬間甚至有點被氣笑了。

沉默幾秒後，蘇驚鵲開口：“不是說的這些。”

“唔……？”黎幽茫然眨眼。

蘇驚鵲閉眼深呼吸一次，垂眸在黎幽的注視下點開扣扣。

再慢慢點開置頂對話方塊。

這是黎幽第一次看蘇驚鵲的扣扣看見主介面的那個頭像時，她就怔怔地張大了眼，浸著水霧的眸中光點無措地閃。接著，蘇驚鵲點開對話方塊後，黎幽徹底呆住了不可置信地張著唇。

耳邊好像有什麼破碎的聲音。

想笑的真的，可是一提到這些話的同時，氣得要命也是事實。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巧就巧了，偏偏她們的聊天記錄……

這會兒，黎幽說的話上句不接下句，有點沒有邏輯。

“小時候玩遊戲那會兒，爸爸教我不能、不能在網上暴露真實資訊……我、我就隨口編了個地方……還、還把爸爸說成媽媽……”黎幽咬著唇，聲音很小，“後來，我們熟悉過後，我、我也想過像你們坦白，可是我不敢……當時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黎幽今天一天都很慌，很多次想要和師姐樹洞昨晚的事，想問她怎麼辦才好。每次點開對話方塊，都被一陣莫名的心悸給擋住了。

蘇驚鵲沒有躲開，黎幽才很小聲地說：

“我沒有想騙過你……”

論誰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最親近的小妹妹騙了自己十年，都會忍不住生氣吧？

蘇驚鵲呵氣：“小騙子，解釋解釋？”

而她現在腦子裡一片混亂。

黎幽瞬間反應過來，蘇驚鵲為什麼會那麼憤憤地喊她小騙子。

“未婚夫？”

而蘇驚鵲對她的備註，也是“小騙子”三個字。

黎幽拿著手機的手不住地抖動，埋下頭，忽的看不清螢幕上的字，嘴唇也在抖。

“蘇姐姐，你是……”黎幽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蘇驚鵲將手機扔她手裡對話方塊裡二人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國慶剛開始那天，黎幽興奮地告訴網上那個“姐姐”她和她心愛的那個小哥哥出去度假了。

蘇驚鵲抱著手臂，冷笑問：“北城？”

黎幽無措盯著聊天框看了許久宕機的大腦終於活過來她回過神顯然蘇驚鵲就是那天發現她就是幽然的。

“我、我……”黎幽喉嚨哽了一下，一時沒有說出話。蘇驚鵲坐在床邊，側對著她，沒有催促，也看不出情緒。好一會兒，黎幽終於半跪在床上向她的方向挪小半步，捉住她的衣袖。

“誘惑沒有成功？”

“黎幽幽，或者說……幽然小朋友？我們認識九年，就快十年了誒。”蘇驚鵲語氣散漫，忍著笑。

怎麼都沒想到認識了十年的網友竟然會、會是蘇驚鵲……

“單親媽媽？”

但蘇驚鵲聽懂了。

她們剛認識的時候，小黎幽出於防備心，沒有告訴她們真實的資訊。沒想到後來三人熟悉了，黎幽想坦白，又怕她們生氣，於是……乾脆便一拖再拖，繼續瞞下去。

一個謊言往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彌補。

隨著時間的流逝，黎幽“騙”她們的次數便越來越多。

如果沒有這個巧合的發生，黎幽還可能一直瞞下去，也可能在某次面基後，乖乖地向她們認錯坦白。

但這個巧合打亂了一切。

蘇驚鵲偏頭看縮成一團跪在她身側的黎幽，終於輕輕笑了一聲。

原來不是小騙子，是膽小鬼。

膽，小，鬼。

蘇驚鵲腦子也挺混亂，一時都沒注意到，黎幽在她面前分明是那麼勇敢的。她是黎幽勇氣的來源。

知道前因後果，蘇驚鵲氣倒是沒最開始那麼氣了，只是依然覺得，黎幽總得為自己的懦弱不負責，付出一點代價。

蘇驚鵲撿起手機，螢幕已經黑了，她再次點開螢幕，點進黎幽頭像的個人資料，最下方是“刪除好友”的按鈕，蘇驚鵲手指停在了上面。

想點下去，卻像失了力氣。

心臟也在抽搐地疼。

黎幽的手還勾在蘇驚鵲袖口上。

蘇驚鵲忽然感覺到，黎幽一絲聲音都沒發出來，手指卻在輕輕地顫。蘇驚鵲心臟微疼地跳著，她下意識伸手去捉黎幽的手，黎幽向後躲了一下，她的手也在半空收回，沒有握住。

下一瞬。

黎幽像接收到她的訊號似的，身體一下往前傾，半跪在床上，雙手攬在蘇驚鵲脖頸邊，想要用力抱緊，卻因為顫唞無力地垂在那兒。小小的身軀緊緊貼著蘇驚鵲的後背，手臂不住地往下滑。

蘇驚鵲明顯感覺到，黎幽全身都在抖。

抖得很厲害。

鼻尖撥出的氣息，是強壓下的哭腔。

蘇驚鵲心臟越來越痛，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捏住。

黎幽的手一直往下落，最後無力搭在她的腰間。

明明只有十來秒，甚至幾秒，卻像是過了很久很久，漫長到蘇驚鵲整個大腦都開始暈眩地痛。最終，她拿著手機的那隻手，手指緩緩從“刪除好友”的介面上移開，關上手機螢幕。

手指往後，捉住了黎幽搭在她腰間的手。

這回，誰也沒有往後縮，手指緊緊地勾在了一起，一點點往前面探，直到十指相扣。

“……行吧。”蘇驚鵲開口，語氣很沉，聲音很澀，“這事兒，我們就當做誰都不知道。”

她明顯感覺到，自己說完這句話後，黎幽身體倏地放鬆下來，像是一顆大石頭終於落地。蘇驚鵲緊繃的脊背也一點點耷拉下，鬆口氣，她們的手仍然扣在一起，沒有放開。

誰也沒有動。

就這樣安靜地擁抱著。

不知過了多久，蘇驚鵲忽然感覺，一絲一絲柔軟溫暖的氣息呵在了她的脖頸上，像羽毛一樣輕輕撩|撥過，左右上下，撩出了一個小小的圈兒。

蘇驚鵲呼吸一下加快了。

然後，黎幽柔軟的唇落在她的側頸上，細細密密的，和眼角溫熱的淚滴一起落下來。

蘇驚鵲閉眼，感覺到她的淚水沿著脖頸往下，滑到肩上，又滑過鎖骨，然後找不到痕跡。心臟仍然一抽一抽地顫著，不過，不再是疼痛。

是情難自已的心動的顫慄。

這時已經很晚了。

擁抱著的兩具身軀分開後，很自然地一同縮排了被窩裡。眼睛和眼睛離得很近，黎幽眸中還是淚涔涔的，看不清楚，蘇驚鵲翻個身，去拿床頭的紙巾，小心翼翼地替黎幽擦乾臉上的淚漬，動作很輕。

關燈了。

蘇驚鵲臉頰靠過去，額頭和黎幽挨在一起，輕輕地蹭一下。

黎幽縮排她懷中，閉眼，她們呼吸的頻率都差不多，同樣輕緩，然後一同變得規律綿長。

這一覺睡得很熟。

蘇驚鵲七點過被鬧鐘吵醒，她第一時間睜眼關了鬧鐘，黎幽迷迷糊糊地眨著眼看她。她揉揉黎幽腦袋：“沒事兒，我工作會兒，你繼續睡。”

“唔……”黎幽倒頭，眨眼的幅度越來越小，哈欠著再度睡過去。

蘇驚鵲柔和看著她的睡顏，小幅度地往被窩外邊偏，把筆記本抱到床上，坐在黎幽身邊辦公。小檯燈的光很暖，蘇驚鵲手指“噠噠”在鍵盤上敲擊著，黎幽在一旁睡得很甜。

清晨的時光就這麼溫馨地流逝。

十點過。

陽光從窗簾縫裡灑進來，黎幽終於睡醒了，蘇驚鵲也合上電腦螢幕，伸個懶腰，拉黎幽起床：“洗漱去。”

“唔。”黎幽乖乖點頭，晃晃悠悠走回自己房間。

蘇驚鵲走進浴室那兒，簡單地洗個臉，才突然在鏡中看見自己側脖頸上，有一串小小的紅痕，斑駁的痕跡，一看就知道怎麼弄出來的。

蘇驚鵲怔了片刻，臉頰後知後覺地染上紅，從耳根紅到脖頸。

她回想起那時的觸感。

黎幽唇上的傷還沒有徹底癒合，柔軟溫暖的同時，帶著點很輕的摩攃感，酥得要命。

“呼……”她又用力往臉上澆一把冷水。

洗漱完，再換衣服下樓，黎幽已經在餐桌那兒等著她了。蘇驚鵲埋頭吃早餐，一邊看手機上的工作安排，一邊和黎幽說：“我待會兒送你去學校。”

“……不用。”黎幽卻下意識搖了頭，小聲說，“會不會太忙了。”

“不會。”蘇驚鵲關上手機，“不忙。”

出門前，蘇驚鵲用創可貼遮住脖子上的痕跡。

過會兒上了車，仍然是黎幽坐後排窗邊，蘇驚鵲坐在她身側。

車輛行駛，窗外景色匆匆。

她們的手輕輕牽在中間，是蘇驚鵲主動牽的。

車子開了一會兒，黎幽才小心翼翼地，往蘇驚鵲身邊挪，直至捱到蘇驚鵲肩膀，腦袋輕輕地搭上去，像是往常一樣縮排蘇驚鵲的懷中。只是她睫毛遮住的眼底，是掩不住的怯弱與慌亂。

蘇驚鵲順勢抱著她，下巴往她腦袋上輕蹭，閉上眼休息。

昨晚的事好像真的就這麼過去了。

她們誰也沒繼續說下去，不論是網上的那個巧合，還是她們之間的關係，都沒再提起。好像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但又的的確確……什麼都不一樣了。

蘇驚鵲明確地感覺到，她和黎幽之間的氛圍變了。

更微妙，也更……難以捉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