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嬸見耀陽的到來,病彷彿好了大半,眼裡也有了神彩。章耀陽擦了擦眼淚,扶殷奶奶坐起來靠在病床上,殷奶奶拉著耀陽的手,看不膩地疼惜道:“陽陽,我的孫子要是有你一半好,我死了都瞑目了。”

“奶奶,別這樣說,您會好起來的。”耀陽握著殷奶奶的手,安撫道。

“無所謂了,我都這個歲數了,半截多身子入了土,無所謂多活一天或少活一天。只是,捨不得你和豔子和麻將館的那一幫老街坊鄰居。豔子我是等不到見她了,下次你去見你小姨,幫奶奶帶個話,就說奶奶想她,讓她安心服刑,早點出來,她還有你呢。”殷嬸叮囑道。

“嗯……奶奶,你不要說喪氣話,您會好起來的。”

“傻孩子,生老病死,都是常態,奶奶也累了,去找我那死鬼老伴,我年紀輕輕他就撇下了我,讓我一個人帶了兒子苦苦撐著。現在,兒子也成家有了他的家和孩子,我的任務也完成了,該歇歇享享清福了。”殷奶奶一副看破紅塵的安詳神態。

“陽陽,今晚你能不能留下來陪奶奶?奶奶想多看看你。”

“好,我不走,陪您……”章耀陽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陽陽啊,你是奶奶看著長大的,奶奶知道你的苦。幸好,一切苦難都過去了,以後,陽陽的生活全是坦途,好好活著,好好生活。”殷奶奶拍著耀陽的手背,無限疼愛地祝福。

“奶奶……”章耀陽一陣心酸,再一次面對親人站在死亡的邊緣,自己卻無能為力做任何舉動。

“陽陽,那年冬天周順義從樓梯上滾下來摔殘廢,奶奶真的很開心,惡人有惡報。只是,奶奶心疼陽陽,大半夜,那麼大的雪,那麼冷,陽陽趕火車,奶奶心疼啊,但奶奶卻幫不到陽陽,奶奶只能乾著急。”對周順義的傷殘,殷奶奶心知肚明,她是心疼耀陽,揹負了太多的恨與痛苦。

章耀陽心領神會,垂下頭,將額頭貼在殷奶奶的手背上,默默流淚。

“那年沈昌珉的事件,奶奶看到你揹著書包匆匆跑遠,後來知道出事了,這事,你小姨豔子做的對,這是她該償還的罪孽。陽陽,很多事情,你要試著去放下,不要耿耿於懷,有因才有果,不是你的錯,你也是無辜的。”殷嬸撫著耀陽的發頂,像聖母般慈愛,殷嬸的臉,泛出和暖的光來。

“陽陽,今天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來,以後,拋開昨天的種種,快快樂樂地生活,就當以前的自己已經沒了,只有現在和將來的自己。”

“陽陽,這些年,我看著你的隱忍和堅強,奶奶很是欣慰,你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殷嬸的手始終輕撫著耀陽的頭頂。

從記事起,章耀陽就未享受過長輩這樣親切的肢體撫慰,章耀陽痛過哭過,在殷奶奶的輕撫中,沉沉睡去。

時光在痛與悲的嗚咽聲中掩面低泣,章耀陽在夢裡跋山涉水,追趕著前面行走的親人,有爸爸媽媽,有爺爺奶奶,有外公外婆,還有殷奶奶。他們對著章耀陽微笑,卻任耀陽如何呼喊,他們始終一言不發。章耀陽心急如焚,追到一處懸崖邊,不管不顧撲前,一腳踏空,重心失衡,一頭栽下萬丈深淵,章耀陽驚的心膽俱裂,大喊著:“媽媽……”

從一場噩夢中驚醒,已經午夜,章耀陽握著殷奶奶的手已經酸漲發麻,章耀陽抬起身,抽回手,卻見殷奶奶一動不動地靠著,微閉的眼和臉上詳和的神態,似是輕睡般。章耀陽輕輕喚一聲:“奶奶……”

殷奶奶無動於衷,章耀陽繼續輕喚著並用手去輕搖殷奶奶的手臂。殷奶奶已不再有回應。

章耀陽慌張地按響床頭的應激鈴。

醫生和護士都來了,翻了翻殷嬸的眼瞼,檢查瞳孔和心跳,殷嬸已沒了生命體徵。

殷嬸在章耀陽的陪伴裡安然逝去,章耀陽哭的不能自抑。

殷嬸的兒子和兒媳婦很快趕來醫院,又很快地處理好殷嬸的後事。隔天,殷嬸的骨灰盒就送到了公墓,葬在離章耀陽父母不遠的地方,章耀陽帶了三束花,分別到墓前拜祭三位親人。

殷嬸麻將館,依然緊閉著門,章耀陽以後大概會很少來了,因為沒了可掛念的人,來就沒有意義了。章耀陽站在殷嬸麻將館門口,深深地看著這塊留著自己濃重記憶的地方。

“陽陽,你來一下。”飯店王叔站在飯店門口向章耀陽招手道。

“王叔……”章耀陽回過神,走去王叔飯店。

“陽陽,坐,我有事和你說。”王叔示意耀陽坐下,轉身去側屋拿了一個牛皮紙大信封,遞給耀陽道:“陽陽,這是殷嬸託我交給你的。”

“殷奶奶?”章耀陽疑惑地接過信封。

“是的,你殷奶奶還沒去住院的時候就放我這了,說等她過世了,就交給你,並且囑咐,要你帶回蘇陽再拆開。”王叔交待道。

“好,謝謝王叔。”章耀陽將信封放進揹包,告辭了王叔,趕去火車站搭返回蘇陽城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