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郎揹著行囊,手中還拉著一個年幼的孩子,那便是他的侄子顧風銘。路上,他寡言少語,心情沉重。
顧風銘也像是猜到了些什麼,低頭不語,只默默跟著。
顧大郎深知這次將侄子帶去李德明家,或許就再也要不回來,但為了侄子的將來,他不得不這樣做。
李德明是張員外的管家,顧大郎是給張員外看門的,兩人時常碰面,此人倒也謙和。前年,李德明老年喪子,夫人發了瘋,有人給李德明出主意,叫他從外面撿個孩子,過繼了來,老了也好有個依託。
他們穿過繁華的街道,路過喧鬧的人群,顧大郎的步伐顯得有些遲緩。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矛盾和無奈,彷彿在思考著如何向侄子解釋這一切。風吹過他的頭髮,掀起萬千愁絲,糾纏在一處。
終於,他們來到了李德明的門前。顧大郎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注視著侄子的眼睛。他試圖找到一些安慰的話語,但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顧風銘靜靜地看著他,雙手緊緊揪住衣角,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過了許久,顧大郎才緩緩地開口,聲音略帶沙啞:“小銘,以後你就要在這裡生活了,李管家會照顧好你的。要聽李管家的話,好好讀書,長大做個有出息的人。”顧風銘點了點頭,他眼眶溼潤,知道大伯是要把他丟在這兒了。
顧大郎摸了摸侄子的頭,然後與李管家交換了眼色,將侄子交給他。看著侄子被李管家領進大門,顧大郎的心中不是滋味,他站在原地,凝視著那扇門,久久沒有離去......
顧風銘回過頭來,見大伯還沒有走,他掙脫開李管家的手,跑到大伯跟前。
顧大郎紅了雙眼,卻也擔心這孩子壞了事兒,發狠地罵道:“臭小子,你跑過來做甚!往後跟著李管家,他就是你爹了!”
跟著他,至少你有口飽飯。顧大郎在心頭默默地肯定著自已的打算。
只見顧風銘慢慢地跪下,向大伯磕了個頭,與大伯作最後的告別。
“大伯,往後你要照顧好大娘、照顧好鷹哥和喜妹。”
他磕完頭後,顧大郎眼中閃爍著淚花。最後,他深吸一口氣,背身離去,擼起衣袖抹了兩把眼淚。
就此別過……
某一日,李德明在家中算賬,他正襟危坐,面前擺放著一本厚厚的賬本和幾支毛筆。
李管家拿起賬本,逐頁翻閱,每一項支出都得經過他嚴格的審查。他仔細地核對著,眉頭微皺,眼神專注。
他不時在紙上記錄著什麼,或者用算盤計算著數值。一旁的顧風銘安靜地站著,不時給他添茶倒水。
他為人嚴謹,在張家做了三十年的管家,甚少出過紕漏。張家修繕房屋、採買物品、吃穿用度、僕人的工錢等,都要仔仔細細地算了又算。他的表情有些嚴肅,似乎對某些開支有所不滿。
“四人來做工,六日工價九錢銀。二十四人做半月,工價該幾錢?”
“一百三十五錢。”顧風銘脫口而出。
李管家詫異萬分,沒有回話,低頭又算了一遍,正是此數。
“小銘,我問你,今有物不知其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二,如何?“
“二十三。”他剛說出題目,小銘便答了,沒有絲毫糾結猶豫,彷彿這些數字在腦海中自成一列,只等他來取。
“正是!”李管家激動地一拍大腿,站了起來。
“小銘,我問你,可有人教過你算術?”
“沒有。”
“你如何得知?”
“想到,便說了。”
“好啊!小銘,往後你跟著我學,我教你算術,保管你將來大有作為!”
李德明捋捋鬍子,欣喜萬分,原本還只當是撿了個破石頭,沒曾想竟陰差陽錯地撿了個寶貝!
往後很長一段時間,李德明去哪裡都把小銘帶上,教他認字算術,見人識物。張員外對這個機靈的孩子也賞識有加。
大伯沒有再給張員外看門了,許是換了別的營生了吧。莫不是從軍去了?也未可知。
顧風銘一得空,便往將軍府去,不敢進門,只遠遠站著,望著,期待著有一日能再見她……
起風了,街市上商鋪掛著的各色幌子被胡亂吹起,地上的塵土和小石子也被捲了起來,人們紛紛躲進屋裡,關緊門窗。顧風銘走在大街上,他瘦小的身子貼著旁邊的屋舍,逆著風,往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