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我便是那名男童。”男子語氣冷靜地說出這句話。
“什麼?你說你是……”錦樂聞言,如遭雷擊,身體猛地一顫,握住匕首的手也不自覺地鬆開,那匕首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她臉上寫滿震驚和錯愕,男子緩緩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蘇姑娘,在下顧風銘。”
“你說你是我六年前救的那名男童?”
“正是。”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又為何會在這裡?”
“在下如今來北鳧做生意,為報姑娘恩情,專門開了這家酒樓,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遇見姑娘。”
“竟然如此?天下怎會有這般巧合?”錦樂的小腦袋瓜飛速運轉,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想必是與姑娘有緣吧,上天眷顧,才讓我此生能再度與姑娘相逢。”他的雙眸波光點點,似乎有欣喜,還帶著一絲憂傷,話語中帶著難以掩飾的顫音。
“這……我……”錦樂眼神遊離不定,心中暗自思忖著這突如其來的緣分。
他從容地拿起旁邊的一塊糕點,放入口中輕輕咬下一塊,仔細咀嚼後吞嚥下去,然後說道:“這糕點沒毒。我深夜突然造訪,實在是有些唐突,還請姑娘原諒我的冒昧。”
“這……實在抱歉,我還以為你們是開黑店的呢……大抵是我搞錯了,沒想到事情竟如此湊巧。”錦樂有些尷尬地笑笑。
“兩位姑娘好生歇息,在下先告退了。明日再與姑娘細細說道。”他禮貌地退出門外,輕輕合上了門。
他走後,錦樂和小橘對視一眼,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他真的是你當年救的那個人?”小橘忍不住開口問道,“可是,這也太巧了吧?他居然剛好在這裡開了一家酒樓,而且還認出了你?”小橘繼續說道。
錦樂沉默片刻,“這難道……真的是巧合?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要小心一些。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我們並不清楚。”
小橘點頭表示同意,“沒錯,我們不能輕易相信他。不過看他剛才的表現,似乎並無惡意。”
“先看看再說吧。”錦樂決定道,“明天再聽他細說。只是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再次見到他......”
……
六年前,顧風銘從冰冷的床榻上醒過來,昏迷前的最後一幕猛地閃回……
“火!大火!她,她,救她!”顧風銘驚叫一聲,挺身坐起。
“唷!醒了呢,兔崽子總算醒了!”孫娘子聽見聲響,罵罵咧咧地走了進來。
“昏睡了兩日了,你大伯還在說呢,莫不是隨你爹孃去了。”
“大娘,那位姑娘如何了?她……她還活著嗎?”他的聲音在發顫,心也在痙攣,只能默默向神明祈禱:上蒼啊,求您讓她活著吧。
“那位姑娘,你說的是救你那個?”
“是了!大娘,她如何了?”顧風銘情緒有些激動地抓住大娘的手。
“她呀,我聽人說,她是蘇將軍的女兒蘇錦樂,傷勢嚴重,只怕是不好,被蘇夫人給抬回去了。”
他眼角熱淚滾落,顧不得穿鞋,發瘋似的跑了出去……
“臭小子,你去哪兒?”孫娘子叫他。
他已經一溜煙兒跑遠。
“這小子跑得這般快,想必是已無大礙。這麼大的火,竟也沒有燒死他,命可真硬!哎唷,不行不行,他命這麼硬,怕是把周圍人都剋死了,自已也死不了啊!我得去請尊神像回家,對對對,請菩薩保佑。”孫娘子於是也轉出門去,走時雙手合十,喃喃自語……
蘇將軍府。
“哪裡來的要飯的,知道這是哪兒嗎?也往裡面闖!”一名家丁見他發了瘋地往府裡衝,急急拉住。他相當瘦小,只稍一用力,家丁便將他提起,扔了出去。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只覺得身後火辣辣的。
“王大,你在做什麼?”蘇夫人正要出門,碰巧撞見這一幕,“這孩子如此瘦小,你這麼扔,怎麼使得?”
“夫人,是這要飯的非要進來,小的才一時失了輕重。”
“罷了,你去膳房拿點吃的給他,他定是餓了。”
“夫人,你是夫人?她還好嗎?”顧風銘也不知突然哪裡來的勇氣,兀自坐了起來,目光直直地望著蘇夫人。
“你是?”蘇夫人有些疑惑。
“她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顧風銘眼中噙滿了淚水。
蘇夫人嘆息一聲:“孩子,這怪不得你,只怪她任性妄為,幸而得神醫相助,如今算是穩定下來,還需靜養一些時日。現下我要出去採購一些藥材。”
蘇夫人看著他那被硌得紫紅的腳。從袖中拿出幾錠銀子,遞給他,“孩子,這些你拿著。你要好好活著,莫要辜負了錦樂救你的這片心意。”
顧風銘面露窘色,腳趾在地上摳著。他緊緊地攥著手中的銀子,結巴地說道:“我……我不是……”
蘇夫人轉身離去。
顧風銘拖著沉重的腳步,微微顫抖著身子,緩緩走回家中。孫娘子眼尖,瞧見他手裡緊握著什麼東西,趕忙上前搶奪過來。“哎呀,這是誰給你的?”她滿臉期待地詢問道。
“是蘇夫人。”顧風銘低聲回答。
“哎喲喂,這位夫人可真是菩薩心腸啊!看來以後你得多去拜訪,好討些錢回來!”孫娘子兩眼放光,彷彿看到了金子一般。
顧風銘卻呆呆地怔愣在原地,他低頭看了看自已那破舊不堪的衣衫,還有赤裸著的滿是傷痕的雙腳,心中滿是苦澀。自已這副窮酸模樣,與乞丐又有何異?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生活的鴻溝。
孫娘子見他不動,推了他一把,罵道:“臭小子!剛才還瘋了似的往外跑,現在讓你去你又不去了!”
顧風銘沉默無言,他目光呆滯地望著四周殘敗的土牆壁。那牆壁宛如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滿臉溝壑縱橫,如蜘蛛網般四處蔓延,彷彿隨時都會傾塌。陽光穿過屋頂的破洞,灑在屋內,形成斑駁的光影,更顯淒涼。而他,在這座牛棚裡,已度過了五個寒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