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閣樓的門竟沒有上鎖,錦樂推門便進去了。裡面依次擺放著寒氏王族的病例卷宗,正中間的一摞都已經積起了厚厚的一層灰。
錦樂隨意翻看起來,太子寒煜兩歲高熱,避瘟香,輔以熱湯……太子七歲高熱,針灸……太子年十五歲,夜晚高熱不止,白日方止……每逢夏日便會發作,且次數頻繁,湯劑針灸已毫無效果……周身滾燙,難以觸碰,神志不清,雙眼血紅……放血療法……昏厥……冰水浸之稍緩……
錦樂隨意翻了翻,太子從兩歲到十五歲的病例卷宗、藥方等都在這裡,只是不見了最近幾年的,似乎是放在了別處。單從已有的卷宗上看來,此病甚奇,唯有夏季發作,發病的時間愈發的長,且一次比一次嚴重,會使人失了心智。如此看來,傳言竟是真的!這寒王的卷宗也著實是令人咂舌,各種湯劑、藥方、針灸、放血、冰浸法……都試了個遍,尋常觀之,絲毫看不出異樣,心智絕非常人所能及。錦樂心中發怔,不願再看了……
和阿香從太醫院回來後,錦樂心中彷彿被萬千韌絲包裹著,理不清又剪不斷,努力讓自己不去想,卻又忍不住琢磨:這二十多年來他是如何過來的?是怎樣的堅忍才能禁得住這般折磨?可為何在他身上看不出半分疼痛的影子?在旁人看來,他依舊是那桀驁的王……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只有月光灑落在窗沿,猶如漾起一層銀色的漣漪。微風輕輕吹動著懸掛在床前的珠簾,珠簾隨風擺動,每一顆珠子都彷彿活了過來,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宛如一顆顆璀璨的明珠在溫柔地訴說……
次日清晨,錦樂被阿珠搖醒:“王妃,王妃快醒醒,王上邀您共進午膳。”
錦樂半夢半醒,懷疑自己聽錯了,“寒王好端端的,為何突然邀我午膳?阿珠你真是越發地胡鬧了,昨晚我睡得不好,我再睡會兒……”說完便又睡了過去。
“哎呀,王妃不可呀。”阿珠又搖了起來,吵嚷聲引來了小橘。
“嚷嚷什麼?你去回了傳話的人,就說王妃今日身子不適,去不了。”小橘不滿地說。
“小橘姐姐不可啊,難得王上邀請,理應赴約,王妃總是拒之千里,若是遷怒於王上,只怕以後在宮中寸步難行啊。”
“阿珠,莫不是你想去?”小橘挑眉叉腰,不屑地問道。
阿珠慌了:“若我存了這樣的心思,我必不得善終!王妃對阿珠這樣好,阿珠是一門心思為著王妃,絕無二心!”
“是嗎?倒是我小氣了,沒瞧出你的一片真心來。”
兩人各不相讓,爭論不休,錦樂終於醒了:“行了,行了,不就是用午膳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去不就是了!不要再吵了,我頭都大了!”
錦樂從床上爬起來,更衣洗漱,沒有戴任何的珠釵首飾,隨意挽了一個髮髻,利落地收拾好走出門去。
“寒王在哪兒?帶路!”
扶光殿。
他穿著青色麒麟緙絲束腰裰衣,墨色的長髮束起,矜貴清冷。獨自坐在桌前,眼眸深邃如海,星光在其中閃爍不定。
“阿狸,你說她會來嗎?”
阿狸撓了撓撓頭,沒有回答。心中卻暗自嘀咕:昨日王妃去太醫院查你的卷宗,我都提醒過你了,你偏不信。現在倒是知道擔心了。
錦樂一身水綠色交領襦裙,挽著一個簡單的髮髻,左顧右盼,徐徐走來,宛若一陣清風吹動了滿塘茂盛碧綠的荷葉,綠意便蔓延開來,連綿不斷。
她終是來了,阿狸不由得暗喜:得虧我先去把這些年的卷宗挪了個地方。王上年少時的卷宗都夠嚇人了,要是這幾年的還讓王妃瞧見了,指定能給王妃嚇跑了。
“你來了。”他的眉頭舒展,浮上一絲喜色。
“寒王邀我午膳,怎能不來?可有什麼好吃的呢?”錦樂左右打量著桌上的飯菜。
“來人,端上來。”寒王一聲令下,便有一位侍女端上了一盤點心。錦樂瞧著似乎有些眼熟。
“你看看,這是什麼?”
“這是——糯米酥?”
“你讓人去南甯買了糯米酥回來?只是這路途遙遠,味道恐怕不太好了。”
“你嚐嚐?”
錦樂用筷子夾起嚐了一口,嗯!是熟悉的味道。
“這味道和我以前吃過的一模一樣!”
阿狸補充道:“王妃吃的糯米酥可是現做的,早在半月以前,王上就把南甯做糯米酥的人給請過來了。”
“甚是好吃!還真的有些想念這個味道。”錦樂有些喜出望外。
錦樂自顧自地吃了起來,轉而又想到了什麼,夾起一塊給了寒王。
“那日在凝香閣,不知是寒王在裡面。搶了寒王的糕點,實在抱歉,如今借花獻佛還你一塊,請笑納。”錦樂的聲音如春日的風鈴入耳,清澈動人。
他搖頭輕笑一聲,眼中盡是溫柔。
“還有一事。本王為你開闢了一條驛道,每月從北鳧往返於南甯。今日起,你若想給家中寫信,可以交給阿狸,會有專人幫你送信。”
“真的?那爹爹孃親也可以給我回信了。”
“當然。”
錦樂歡喜極了,一時激動,筷子都掉了。
想起自己如今是在北鳧王宮,還是起身回禮: “那便多謝寒王了!”
雖是歡喜,心中卻有些疑惑,這寒王莫不是吃錯了藥,怎的突然轉性了呢?
“若你願意,不時來扶光殿……午膳可好?”他語氣從容,卻又似乎隱藏著一絲憂傷和不安。
“好啊。”錦樂並未多想,隨口便應下了。
他嘴角噙起一絲淡淡的笑,冷峻的臉上留下難以掩蓋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