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的主人和季瀚文是老朋友。幾人過去的時候,便已經在那裡擺好宴席等著。

這位老朋友季桑也見過幾次,有幾分印象。

出了名的慈善家。

“老季啊,你這人有晚福哦,女兒這麼優秀,女婿也如此出眾”

說完,周永山笑著看著傅以斯

“說起來,我和傅覺早先年也有幾分交往,你和他很像”

傅以斯微微低頭

“周伯父最近推的慈善學校父親經常跟我提,讓我多跟您學習”

“哦?”

周永山揚著眉

“嘶,我可是聽說你是名醫生”

季瀚文笑著插了一句

“他以後總得回傅家,再說,我季家也得交到他的手上”

聞言,周永山笑了笑

“這倒也是”

一行人寒暄完便進了餐廳準備吃飯。

季桑坐在楊君的旁邊,整個吃飯過程都在替她夾菜。

“媽,我感覺你瘦了很多,是不是沒有怎麼吃飯?這幾天我來下廚,把你養胖點”

楊君臉色依舊不怎麼好看,剛才兩個半小時的路程讓她有些吃不消。但是,為了不讓季桑懷疑,硬逼著自己吃下她夾的東西。

後來還是傅以斯阻止了季桑,給她夾了滿滿一碗的菜

“你也吃”

楊君這才解放了出來。

……

午休的時候,季瀚文心疼地給楊君布藥

“還是告訴她吧,這樣你也辛苦”

楊君就著他的手喝了口水,搖頭

“先過了這幾天吧,等到最後一天再跟她說,現在講了,她只會把我送回醫院去”

季瀚文皺著眉

“你本應該在醫院的”

這一路折騰,不知道又是受了多少折磨。

楊君笑了一下

“瀚哥,我不喜歡醫院的味道,你也知道,我待在醫院沒有什麼用的,瀚哥,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你在瞎說些什麼?!”

季瀚文冷著臉,別人看了可能會被唬住,楊君卻笑著牽住他的手,輕輕拍著

“瀚哥,這都大半年了,你怎麼還沒有接受呢?我不怕的”

季瀚文抿著嘴,反手緊緊握住她的

“我不想接受,楊君,我不想”

前半生在教學生涯裡被稱作冷麵教授,後半生在商場裡被稱作笑面狐狸的男人,此刻卻紅了眼。

楊君眼眶酸澀

“可是啊,沒有辦法,瀚哥,最後一些日子我們就多留些回憶好嗎?我不想等我走後,你一個人還待在死衚衕裡。你記住,你一定要,一定要帶著我的份去走遍世界的每個角落”

季瀚文不說話了。

接下來的幾天,楊君勉強打起精神。

季桑專門做給她的飯菜她都努力的吃下去,拍照的時候還特意同季桑一起梳妝了一番,留下自己最美的一面。

看似和諧美滿的生活,其實每個人心裡都藏著事。

…….

包括季桑。

有時候,人生裡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巧合,有好的,有不好的,我們都必須得要接受。

季桑也沒有想到,她會在經過父母房間的時候聽到那麼一段話。

癌症,晚期,死亡

這樣的字眼輪番在她眼前上演。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種重大的疾病會發生在自己的至親身上。

原來,這麼大半年,他們兩個都在瞞著自己。說什麼去新加坡旅遊休養,原來是要去那裡治病。難怪一直對自己特別寬容的母親會在半年前突然為自己安排相親,原來是想要親自替她找好歸宿。

所以,來b市也根本不是什麼遊玩。

季桑眸光微顫,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

爸媽回國那天,傅以斯和爸爸在書房談論的事情還有那嚴峻的表情…….

在b市私立醫院聽到的傅以斯的聲音……

酒店晚上傅以斯那莫名其妙的問題…….

還有媽媽的穿著…….

原來,傅以斯也知道了。

就她一個人不知道,就她一個人傻傻地蒙在鼓子裡,還天真的以為這只是一次簡單的家庭旅遊。

原來,這只是再給她留下最後美好的回憶。

季桑靠著牆,緩緩坐了下來,死死地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的聲響。

房間裡,楊君溫柔著安慰著季瀚文,而牆外,季桑只能夠靠著死死咬著自己的手心,才能夠沒有那麼地痛苦。

這幾天,季桑會獨自一個人待在廚房,不接受任何人的幫助,就連傅以斯進來看一下,也會被她趕出去。

她費盡心思,天真地想要透過這一點不平,讓楊君好受一點。

可每次在看到楊君那麼努力地吃下去的時候,她又覺得無比地難受。

他們從國外回來這麼多天,作為女兒的她,竟然到現在才發現母親的異樣。

拍照的時候,季桑不再只會單單得拍著他們,她會拿出支架,設定好時間,和他們一起出現在鏡頭下。

每到晚上,她便會趁著傅以斯睡著以後,偷偷地來到偏廳,親自修整照片。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可直到最後那天,在楊君剛將季桑喊到房間還未來得及將事情告訴季桑就暈了過去時。

所有人都漏了馬腳。

季桑直接到外面喊來傅以斯,表現得格外冷靜,甚至還能夠記得拿起手機喊救護車。

只是那手卻一直在顫抖著。

傅以斯簡單地檢查了一番,直接給陳默打了電話,而季瀚文則是抱著楊君到了車裡。

一路上,傅以斯幾乎是在飆車。

季桑沒有任何的質問。

季瀚文便什麼都清楚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季桑紅著眼,啞著嗓子

“前幾天,你們在房間裡談的話,我都聽見了”

正在開車的男人聞言飛快地掃了她一眼。

到達醫院後,陳默直接帶著人進了急診室,季桑身子一軟,就要往下掉下去,男人一把摟住她的腰,皺眉低問

“還好嗎?”

季桑趴在他的懷裡,藉著力,輕問

“能挺過來嗎?”

季桑雙眼無神地盯著手術室門口,手一直緊緊地抓著男人的手臂

傅以斯用力地將她摟緊懷裡

“能挺過來”

季桑突然大喘了一口氣

不停地重複

“那就好……那就好”

而後,埋在男人的胸膛裡哭了起來。

這幾日的痛苦剋制,在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個發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