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澈在昭辰殿休養了幾日,待脖子上的紅痕明顯淡了,才召叢集臣開了早朝。
他政務繁多,沈玉書無所事事,日子日復一日,半月時間一晃而過。
皇帝信守承諾,阿飛沾了沈玉書的光,在京城最富庶的地方混了個領兵巡邏的差事。
張婆子奉旨歸了鄉,皇帝體恤她照料沈玉書有恩,特破例賞銀千兩,又賜了一個婢女隨行。
兩個人雖都放心不下沈玉書,可到底聖命難違。
待兩人走後,瑤華殿又新調來了一個喚作元寶的小太監,沈玉書也被解了禁足。
他心裡清楚,這是祁澈對於他聽話的獎勵。
元寶這幾日遵著聖令,清晨都跟著沈玉書在御花園閒逛一圈,養養身子。
偶爾遇到小皇后帶著婢女散步,也都是偷偷的避開,而小皇后也是唯恐見了沈玉書再出什麼亂子,私下裡碰上都當沒有看見。
每日晌午,祁澈回到瑤華殿,兩人一同用過午膳,又各自忙碌,一個處理政務,一個矇頭睡覺,晚間又一起用膳,再胡鬧一番。
日子還算平靜了幾天。
可宮裡難得的和平卻在一個下午被匆匆打破。
皇帝正在御書房處理政務,可突然身子一歪,當著幾個老臣的面吐了一大口血,隨即就暈了過去。
太醫一時間全部聚集到了昭辰殿,可都束手無策。
這脈象來的猛烈,就像是積壓了已久的毒素在頃刻間爆發了出來。
在這之前,每日輪值請脈的太醫都沒有發現祁澈的脈象有任何異常。
皇宮裡人心大亂。
京城裡剛平息了幾日的謠言又一次鬧得滿城風雨。
而只有沈玉書知道,那噬魂散或許已經在祁澈身上毒入骨髓了。
在祁澈暈倒後,常福就自作主張請他到了昭辰殿侍疾。
說是侍疾,可實則就是坐在床邊當個花瓶,以確保皇帝醒來一睜眼就能看到他。
皇帝平日裡最記掛沈公子,若是醒來看到沈公子在身側,怕也是會開心的。
不同於外面的哭天喊地,沈玉書悠哉悠哉的靠在龍床邊上,眼底盡是淡漠。
祁澈至今沉睡了整整三日,他只覺得渾身冰冷,五臟六腑都在疼痛。
彷彿被看不見的野獸撕咬著,四肢百骸都承受著無法忍受的痛苦。
“阿書…阿書…”
皇帝又入了夢魘了。
“你在哪裡……”
祁澈閉著眸子喃喃開口,微微翁動的嘴唇顯得蒼白無力,於夢魘中艱難的喘息,吐出的字眼微弱而凌亂。
沈玉書在一旁不悲不喜的看著他。
這噬魂散的疼痛在他的身上早早就受過了一遍。
不同於祁澈有內力護體加上身子強健,他那些日子痛起來可是祁澈的十倍有餘。
可他卻不能顯露分毫,硬生生的用毅力壓制了下去,代價是吐了一整夜的血。
“阿書,阿書。”
龍床上那人翻了個身,又迷迷糊糊的喚了起來:“朕,朕好喜歡你。”
“你……你可心悅朕?”
沈玉書微微弓下身子,一剎那間變得眼神冰冷,附身在他的耳邊一字一句的回答:“從,未,有,過。”
他的羽睫底下滿是譏誚,眉角輕輕一壓,飛快地閃過一絲冷淡的殺意。
床上的帝王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竟然真止了夢魘,沉默了片刻。
大殿上落針可聞。
“不,不會的。”
過了半晌,祁澈低聲開口,嘶啞的嗓音帶了幾分顫抖:“…朕的阿書分…分明最喜歡朕了。”
沈玉書冷嗤一聲,剛準備開口,就聽聞外殿傳來腳步聲。
“沈公子,皇后娘娘來了。”
屏風外傳來常福的聲音。
沈玉書嗯了一聲,繞過屏風走過去開啟殿門,一縷日光猛地灑落進來,刺的他雙眼恍惚了片刻。
小皇后拎著食盒走了進來,這些日子擔驚受怕了好多天,她的眼底一片青黑。
皇后與帝王本就是榮辱與共,她才十四歲,可不想年紀輕輕的就守了寡。
況且祁澈無嗣,若是他出了事,西陵必將大亂。
沈玉書側身讓步,可原本漫無目的的眼神卻是猛地落在了她身邊女子的身上。
一時間目眥欲裂,就像壓在心頭上的稻草猛地被人點了火,眼底透露出難以遏制的震驚。
阿姐?!!!
她來這裡幹什麼?!
一個不好的念頭墮入了沈玉書的心間,他不可置信的踉蹌了幾步,一把拽住了低著頭的沈佩瑤的袖子,聲音發緊:“你……”
“你幹嘛?!”
沈佩瑤原本低著頭跟在小皇后的後面,腦子裡在想酒樓裡新制的菜方子,這被人猛地打斷了思緒,不由怒的抬頭。
驚了一瞬。
原主的記憶雖然已經模糊了五分,可這具身子最疼愛的弟弟她還是能認出的。
這沈家不是被抄家了?
她這具身體的弟弟怎會在這皇宮裡…看樣子身份還不一般。
“你這人好生無禮。”
宋姝筱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帶了幾分薄怒:“公子跟我朋友認識?”
回過神來,沈玉書冷汗淋漓的鬆開手:“是我認錯了人,唐突了這位姑娘。”
不知道皇后安的是什麼心,為何將他的阿姐帶在了身邊。
阿姐和她又為何以朋友相稱。
“阿筱,走吧,探望陛下要緊。”
沈佩瑤有些尷尬,眼神飄忽不定:“這位公子興許也是無意之舉。”
沈玉書回過神,方才覺得無禮唐突,不管阿姐為何在皇后身邊又故作和自己不認識,總該有她的打算。
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表現的這般,怕是會讓他人對阿姐起疑。
宋姝筱白了她一眼,拉著沈佩瑤的手就進了內殿,隨行的宮女福了一禮就候在了外間。
沈玉書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良久,才抖著手從口袋裡掏出一錠金子,偷摸摸的塞給了那個小侍女,壓低了聲音:“向你打聽一個事。”
小宮女連忙擺了擺手,後退一步:“大人,這不合規矩。”
“不是什麼皇家秘辛,姑娘先收下,就當請姑娘和姐妹們吃個茶。”
小宮女皺著眉頭思考了半分,語氣鬆了幾分:“大人不妨先問。”
“皇后娘娘身邊那個女子,長的頗像我的一個朋友,故而方才唐突了幾分。”沈玉書壓低聲音,循循善誘:“她是京城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