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御書房裡發生的一切,沈玉書自然是不得知的。

只是那日晚上,常福突然領了聖命,讓阿飛和沈玉書搬去瑤華殿,並賜了三十箱寶物。

那三十箱東西被宮人大張旗鼓的抬了一晚上,才陸續到了瑤華殿。

從絲綢到玉器,從筆墨到丹青…

祁澈這是不遮掩了,大大方方的把沈玉書放在了世人眼前。

或許是帝王有心抬了那殿中人的身份,一等侍衛阿飛榮升從五品殿前司虞侯,暫且破例兼任瑤華殿侍衛。

一個有品級的官員,破天荒的做了這瑤華殿主人的看門人,所以沈玉書即使沒名沒分的,也不敢再有人輕視他。

這般操作,卻是讓沈玉書汗顏。

他寧願當一個見不得光的階下囚,去為自己的懦弱和膽小尋個藉口,他也不願意這般“尊榮”的入住瑤華殿,坐實了這宦寵的名聲。

好在祁澈禁了皇后的足,平日裡也沒有人尋滋挑釁,倒讓沈玉書稍微自在了一些。

那幾天發生的事太多了,唯一讓沈玉書感到一絲慰藉的,或許就是那失蹤了整整半年的張婆子回到了他的身邊。

他在屢次為此事求見祁澈未果時,心下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當沈玉書看著拄著柺杖、頭髮都白了很多的張婆子顫顫巍巍的到了瑤華宮,他在她那飽經風霜的臉上看見了以前不曾見過的頹敗和無神,心裡說不清是高興還是酸澀。

念著那碗雞湯的恩,沈玉書恭敬地對著張婆子拜了三拜。

張婆子側身迴避,張開嘴巴,用手指了指舌頭,支支吾吾的說著什麼。

沈玉書定睛一看,頭腦一片空白。

她的半截舌頭都沒有了,斷面整整齊齊,像是被極其鋒利之物割了下來。

好不殘忍。

沈玉書鼻子發酸,這張婆子平生最愛念叨,看見誰都喜歡懟上幾句,尤其是對上曾經作為內侍的沈玉書,那罵的可叫一個歡兒。

罵他不自愛,罵他會爬床,罵他卑鄙……

可皇宮裡,會罵人的不一定是心懷罪惡之人,而會說好話的或許是想把你拉下深淵之人。

他從沒想到半年後再遇時,張婆子以往那夾槍帶棒的碎碎念已經成了他這輩子求之不得的東西。

沈玉書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的手筆,也明白祁澈此舉是為了敲打自己,心裡對於帝王的恨意不知不覺又加強了幾分。

張婆子只是偷偷給自己送了點雞湯,他竟然就能下令割了她的舌頭,然後又坦坦蕩蕩的把張婆子送到了自己的面前,似乎是想讓自己欣賞他的傑作。

沈玉書氣的發顫,卻是突然不願再坐以待斃了。

祁澈囚禁他沒有讓他憤怒,祁澈凌辱他沒有讓憤怒,自小受過的忠君思想讓他骨子裡就有了面對帝王的臣服性。

或許他在那人面前即使覺得屈辱和不甘,卻絲毫沒有這般的憤怒。

榮辱君恩,榮辱都是君恩。

在這髒臭的地方苟且偷生了半年,他已然在心裡無數次做好了下一次赴死的打算,可始終缺了一個契機亦或者是突破口。

或許張婆子只是他人生中一個過客,可她的遭遇讓沈玉書又重拾了幾分那屬於少年的憤世不恭和一腔熱血。

他又何嘗不是張婆子?這皇宮裡何嘗沒有千千萬萬個張婆子的縮影?

在瑤華殿安分守己的住了七日,周圍觀察的暗哨慢慢的退去,那銀面男人才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又一次潛入了沈玉書的屋內。

*

陳府的樹上。

沈玉書一臉無語的和銀面男人藏茂密的樹枝上,因為沈玉書膚色較白的緣故,銀面男人還貼心的給他的臉抹上了泥巴。

“……”

沈玉書頭髮凌亂的夾雜著幾片樹葉,手裡還抱著一個搖搖欲墜的鳥窩,低聲問道:“我們究竟來這兒幹什麼?”

“認人。”

“認什麼人?”

“女人。”

沈玉書問的簡單,銀面男人答的乾脆。

“?”

淡月籠紗的春夜,沈玉書望了望腳下空無一人的陳府,陷入了沉默。

“見過認人的,我還真沒沒見過丑時來認人的。”

誰家姑娘大晚上的不睡覺在外面晃悠啊?!

而銀面男子卻是抬眼望了望天,頗為淡然的道:“再等片刻,那姑娘很快就出來了。”

沈玉書有些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