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沈玉書跪在那裡,終於接受了這個讓他又激動又亢奮的事實。
他重回到了這一天,這個命運抉擇之時。
雖不知道為何祁澈不同於上一世那般在昭辰殿裡選中了他。
可沈玉書非常確定,祁澈的癖好,即使再來一世,也是不會變的。
皇帝上一世抄斬了他家滿門忠厚,給他家世代清白扣上了謀反的帽子。
祁澈上一世折了他的翅膀,彎了他的脊樑,摧毀了他作為世家公子的驕傲。
而現在……
是振翅飛翔,逃離這個吃人的皇宮…還是依舊接近他,用他上一世用身體和尊嚴換來的秘密,去把他拉入萬劫不復。
祁澈這身聖潔的龍袍之下,沾滿了血腥和骯髒,還有屍骨如山的罪惡。
他忽的想起了那無數個日日夜夜,他被鎖在那陰暗潮溼的暗室裡,對著銅鏡看著自己的仇人欺辱著自己。
他忽的想起了年少時在沈府,父親言笑晏晏的跟他講著做人的道理,母親給他做他最愛吃的桂花酪,兄長和長姐將最好吃的東西都留給自己…
他怎能逃離!
上天既然給了他重新來過的機會,他自是要牢牢把握。
沈玉書跪在那裡,瞳孔中湧動著恨和瘋狂。
重來一世,那就換他去折了祁澈的羽翼吧。
見帝王發呆,沈玉書斂下眼眸,眼底藏著堅定,再次開口:“奴才零七,斗膽自薦。”
他太瞭解祁澈了,他偏執霸道,對他的皮囊成癮。
沈玉書恨透了祁澈,也瞭解透了他。
“為何?”
祁澈低眸看著那人,聲音沙啞,可仔細聽起來卻是帶了幾分輕顫。
“陛下聖名遠揚,是天命所歸,黎民所望。”
膝行至祁澈面前幾丈處,謙卑的跪在那裡,俯首叩頭,黑色內侍衣勾勒出完美的線條,說不出的馴服感。
他平放在地面上的雙手十指因為隱忍微微泛紅。
“陛下。”
沈玉書從發緊的喉頭擠出幾個字:“奴才無父無母,不願四海為家,請陛下給奴才一個機會。”
祁澈從沈玉書的眼神裡,又一次看見了那一閃而過的瘋狂。
這種眼神,是上一世他從未見過的。
看來他方才的猜測是對的,沈玉書重生了。
帶著上一世被他囚禁和凌辱的記憶。
這樣也好,祁澈不知道為什麼,竟是鬆了口氣。
“零七。”
祁澈壓低聲音,緩緩開口:“你當真下了決心,放棄這個出宮的機會?”
“是。”
沈玉書堅定的回道。
“那朕給你這個機會。”
祁澈的理智似乎被眼前的人兒磨滅掉了,他眸光深深的看著沈玉書,呼吸有些許紊亂。
“回去收拾收拾吧,今夜來朕寢殿值守。”
*
入了夜。
換上一等內侍服裝的沈玉書面無表情的站在昭辰殿外。
常福雖不知道零七為何放棄了那麼好一個出宮的機會。
或許零七在人世間了無牽掛,只是想攀上祁澈這棵大樹求個飛黃騰達罷了。
常福嘆了口氣喋喋不休的對著沈玉書講了半個時辰的規矩,見時辰快到了,才揹著手離去。
今天是祁澈的生辰,可他並未大擺筵席。
而是邀請了一些得聖心的年輕臣子,便衣出行,草草的在酒樓裡吃了頓飯。
觥籌交錯。
祁澈第一次喝了這麼多酒,在半醉半醒期間,他踉踉蹌蹌的走到視窗,看著京城裡熙熙攘攘和萬家燈火,煩躁的內心得到了些許慰籍。
他雖私下裡暴虐,可於政上很是惜才,加上手段狠辣,短短四年就將這爛攤子江山治理的很好。
“這杯酒,在下敬公子。”
伸手接過溫以榆的酒,祁澈轉眸看著這個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大理寺卿。
溫以榆不過二十二歲的年齡,就坐到了這個位置。
“溫公子認為……當今聖上是個什麼樣的人?”
被酒意浸染的聲音,也帶著微啞的醉意。
可他不願意回去面對,即使他再想念沈玉書,可當那夢裡的人兒活生生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祁澈心裡……
一邊是失而復得的驚喜,一邊是小心翼翼的糾結。
他不敢也不想再失去沈玉書了,可他也不敢再面對沈玉書。
“聖上仁厚禮賢,勵精圖治,乃西陵之幸。”
溫以榆對著皇宮方向拱了拱手,溫聲說道。
祁澈嗤之以鼻。
藉著酒勁,祁澈只覺得眼花耳熱,並未搭理溫以榆。
他雙眼迷醉,彷彿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袍的宦官,正溫順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阿書……”
祁澈踉踉蹌蹌的走了兩步,想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袍,可那虛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你當真還是不願意原諒朕嗎?”
推開了溫以榆的攙扶後,祁澈仰頭喝了口酒,淚眼朦朧,恍惚似夢。
他笑得聲音低吟,嘴角上溢著醉染的微笑。
“朕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