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是山壁,右邊是懸崖,一般來說,一個人開車在走,發現危險的時候一定會下意識地規避危險,往裂隙窄的那一邊轉彎剎車。

如果說這是早有預謀,那謀的該是巫子幀的命,可是,為什麼巫子幀幻覺中的裂痕偏偏是這個形狀呢?

除非……

閻默時飛快在附近尋覓,最終,他鑿下了變形安全欄外圍的一塊石頭。

巫子幀瞧得提心吊膽,生怕閻默時掉下去,他不知道閻默時想做什麼,只能在後面抓住閻默時的小腿,以防他手滑跌下去。

閻默時戴著的白色手套弄髒了。他摘了下來,然後從後備箱拿出自封袋,把石頭裝了進去放好,微微一笑“希望還能保留一些證據。”

“什麼證據?”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閻默時輕輕一笑“因為還不知道這個證據是不是真的證據。”

巫子幀瞧著閻默時這自信的微笑,無奈一笑,分明已經十拿九穩了吧。

偵探們似乎都有這個通病,就是斷案的時候分明已經有了線索,卻偏偏不告訴你,讓你著急讓你心焦。

不過巫子幀還是沒有問下去,他並不是那麼在意。

閻默時拿出手機,翻找了一通事故現場的照片。

找到了那個小孩死去的位置,位置距離巫子幀的車有些距離,如果說是被撞飛到這麼遠的地方……

閻默時閉上眼睛,在大腦中一遍一遍模擬在這種地形,勻速行駛車子應該怎麼撞才能把一個孩子撞飛出去這麼遠,只是他模擬了十多種合適現象下的事故場景,也終是不能完美還原這兩者合一。

到底是什麼地方出錯了呢?

閻默時轉頭去瞧巫子幀,他安靜地抱著狗,蹲在山壁下面,仰頭望著天上下的微微小雨。

閻默時緊繃的神經驀地鬆開了,他也隨著巫子幀抬頭去看天空,這雨一下,大概又有好久不能停了吧。

“幀幀。”閻默時瞧著天空,突然笑了“回家吧。”

回家……

對他來說,水岸清閬的房子,已經算是家了嗎?

巫子幀怔忡地點頭,把狗放在後車座,閻默時則是幫他開啟副駕駛的車門,然後把人扶了上去。

巫子幀覺得有些彆扭,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此時的樣子像個歐洲中世紀的某位女王,而閻默時這姿態則像極了女王忠心耿耿的僕人。

其實巫子幀沒有對閻默時說,方才在山壁處,他又出現幻覺了。

他看見好多石頭從上面掉下來,但他也只是默默待在原地,一動沒動,他的手放在口袋裡,攥著那張便利貼,閉上了眼睛。

或許就那樣慘烈死去就是他想要的吧,只是過了許久也沒有感覺到疼痛,才明白,在他一次又一次尋找意外發生的時候,其實是無形之中給自己做了心理暗示。

如果現在的他再次看見馬路上有一條巨大的裂隙的話,他一定不會再躲避,他一定會直直的衝撞過去,即使墜入萬丈深淵,那也是他的選擇。

一路上巫子幀都沒有再說話,閻默時很擔憂,雖然巫子幀和他一起來這裡表現得很正常,有問有答,可是其實,還是有影響的吧。

他無法這麼快從那些事件裡抽身出來,即使今天做了心理療法,卻還是抵抗不住那些回憶的洶湧來襲。

“幀幀,如果你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想要放棄了,你就看看陽光房裡的風雨蘭吧。”

閻默時的聲音在車中顯得格外寂靜,唯一的伴奏,是車頂被雨滴擊打的聲音,窗外的白噪音,讓世界都突然安靜了下來。

“你種了那麼多風雨蘭,難道不是因為,它們總是盛開在雨後嗎?”

“現在的雨雖然大,風雖然烈,但是你只要熬過去了,就會有盛放的時刻,我相信,你一定會是最絢麗的那一朵風雨蘭。”

巫子幀也只是安靜地聽著,沒有去反駁,也沒有去回應。

當他們回到水岸清閬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早上吃的那兩片止疼藥的藥力早就過了,巫子幀的腿就像斷掉骨頭還連著筋一樣疼,每一個動作,每一步都痛得朽骨噬心,讓人想要原地死去。

只是,這種常人難以忍受的痛,巫子幀忍得住。

對於死在他面前的小孩子來講,命都丟了,痛算什麼?誰沒痛過嗎?臨死之時的痛和絕望,才是世間最痛。

所以,其實他身體上的痛不算什麼,他能忍,因為這樣會讓他暫時忘掉其他事情,只剩下痛,給肉身懲戒,精神上才會覺得好受一點。

一路上,閻默時總是覺得巫子幀不對勁,雖然不知道哪裡不對勁,可單是瞧他臉色,就已經卡白到了一種恐怖的境地。

車子停好後,閻默時二話不說,開啟副駕駛的門,一把將巫子幀撈了起來,一個公主抱,牢牢抱在懷裡。

巫子幀著實沒想到閻默時會突然抱他,下意識抓住了閻默時的衣服。

“嗯……”巫子幀咬住嘴唇,將撕心裂肺的疼痛忍住,可是閻默時卻摸到他早已汗溼的衣服。

“怎麼回事!”閻默時大驚失色“我帶你去醫院!”

巫子幀搖搖頭,偌大的地下停車場裡迴旋著風,吹在身上只覺得冷。

“去醫院也沒用……”

巫子幀覺得自己現在真沒用,閻默時一抱住他,他就好想哭。

“這是病根了……好不了了……”

閻默時的出現,就好像長在黑暗石縫裡的藤蔓尋找到了一棵大樹的樹根,,他順著大樹漸漸爬起,第一次看見了陽光。

他擁有了從未有過那種安全感,那種感覺,叫依戀。

終於有人可以讓他依賴一下,讓他發洩一下,可是這樣下去,他會越來越眷戀,越陷越深,如果這個可以依賴的人突然把他推開,走了,那他該怎麼辦呢?

得而復失,那一定是真正的地獄。

巫子幀又哭了,可是巫子幀還是捨不得推開他。

他說過的,在他這裡,他有哭的權利。

就再,脆弱一次吧……

就算未來等著他的是萬劫不復,他也還是願意貪戀此時的片刻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