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如煙散去,一切不合理都得到了最終的解釋。

難怪他讓自己等在上渺穹頂,是因為那裡離海面極遠,又有重重雲層遮擋,他不想讓巫子幀身入險境,哪怕他剛剛才利用完閻默時,剛剛才取到千邪珠,剛剛才把南海攪成煉獄。

可是閻默時,卻仍舊捨不得巫子幀遭受天罰,以血肉之軀,扛下所有。

那滾滾天雷響了一整日,是他替他受過的聲音……

“三百年前我向你討封,斷送了你的登仙之路,三百年後我闖下大禍,你又替我承受了三十三道天雷……”

“你的一切苦難都源自於我,原來我才是你的劫……”

“若是沒有當年初見,沒有三百年的漫長等待,我如今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妖,躲著厲害一點的妖祟遊覽這偌大世界,而你早就該迎來天光破曉,絕塵而去,成為高高在上的神明……”

一切都陰差陽錯,把兩個生靈的命運調轉,果然啊,黃鼠狼是被詛咒的族群,永遠沒有登仙的資格。

“一切都該回到正軌了。”巫子幀擦掉眼淚,微微一笑“今日我們大婚,巫子幀恭祝吾夫,日月同明,百事無憂。”

他念動咒決,血陣發出耀眼的光,巫子幀踏入陣中,在閻默時身旁跪下,他輕輕吐出那顆閃閃發光的妖丹,然後吻住閻默時冰涼的唇齒。

你給我的封賞,如今我奉還了,所以,就算這血陣救不了你,只要我死去,你就會迎來天降神光。

神,是不會死的。

像你這麼好這麼好的人,怎麼可以被我這樣的壞蛋害死呢?你得好好活著,如有來生,別再來見我了……

南狐側了側眸子,瞧著從巫子幀手心滑落的夢境光球,勾了勾笑,伸出手,那光球便去了他的手心。

他毫不猶豫地檢視了那個夢境,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幾乎身形不穩“瀛瀾……我的瀛瀾……”

南狐大口大口地喘息,卻好像還是提不上來氣,他目呲盡裂,似有萬分痛苦。

“幾千年不見……再次見你,竟是在別人的記憶裡,都怪祁南仙山……都怪無盡深淵!!!”

南狐的聲音變得尖銳刺耳,他的眼睛完全變成了紅色,獠牙變得尖銳,指甲伸長變黑,九條狐尾之上,是青丘狐魂在燃燒暴走。

“快把你的武器都交出來!”五百年剛剛化形的南狐拿著樹杈指著面前不遠處正在打鐵的男人。

那男人許是覺得好笑,停下打鐵的動作,轉向那隻尾巴都還藏不起來的小狐狸。

“你是,青丘狐族?”男人生著白色長髮,打鐵時候赤裸的上身,肌肉結實,身形十分好看。

南狐怔了怔,只覺得一瞬間心跳加快,他一下子就臉紅了,衝著那男子大聲吼“不要臉!你居然對我用媚心術!”

對方眨了眨眼睛,有些好笑“我非你青丘狐族,不會魅惑之術。”

南狐用力錘了錘自己的胸脯,好壓下那失速的心率,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心情,扔下樹棍就往回跑。

瀛瀾的山谷很深,倉皇而逃的南狐一腳踩空,從半山腰的崖洞掉了下去。

“啊啊!!!”

南狐覺得,自己肯定死定了,他才化形不久,還不會輕功,只是他在快要落地的時候,突然感受到了一陣上浮的清風將他穩穩托住,那個好看的白髮男子,在此刻輕輕接住了他,微微一笑。

“當心,我這裡雖然沒有陷阱,但是對於你來說,還是有些高了。”

那是他們初見,那時的南狐並不知道,原來在那一天,他就已經愛上了這個神秘的白色大妖。

……

“怎麼又來了?”瀛瀾還是在昨天的位置,還是在不停鑄造著兵器,他望著再次出現在洞口的南狐,無奈一笑“這山有些陡峭,不是你這種小妖可以常來的地方。”

南狐不信了這個邪,從那之後,每天都要去找瀛瀾,碰到下雨天,他就索性賴著不走了。

或許是時間久了,瀛瀾也就習慣了他的存在,甚至偶爾那日沒有出現,還會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你都做了這麼多靈器了,給我一把又不會怎麼樣,真小氣!”

“你還太弱了,我鑄造的兵器都是神兵級別,你控制不住他們,一個不慎,可是會失去本心,成祟的。”

他總是這麼說,可是到底什麼時候才算強呢?

……

“你要走了嗎?”南狐當初不過五百年,年紀尚幼,他拉扯著眼前白衣人的袖子“你不留下來陪我玩兒了嗎?”

那人微微一笑“等你長大了,再去無盡深淵尋我,我會給你鑄一把最適合你的神兵。”

“我已經長大了!無盡深淵是什麼地方,你為什麼要去那裡?”

那人輕輕摸了摸南狐的頭“你現在還不夠強大,等你變強了,能自己找到無盡深淵的時候,就有資格拿走我給你的寶貝了,這是我對你的考驗。”

他轉身離去“我鑄造了太多神兵,留在我的峽谷裡,總有人存覬覦之心,無盡深淵雖然漆黑寒冷,可是那才是它們最好的去處。”

“未來,只有內心坦蕩,正直勇敢的人,才有資格拿到我鑄的神兵。”

當年的南狐就在心裡想,我在你的心裡,也是內心坦蕩,正直勇敢的妖嗎?

……

白山鎮在短短一日裡,從繁華富饒的城鎮變成了頹敗荒涼的廢墟。

南狐失去理智胡亂攻擊,很多房子都被他的攻擊弄塌,他的神智一直沒能回來,嘴巴里嗚嗚嗚地低吼聲,就像是一頭靈智未開的兇獸。

他死了……

還沒見到他,他就死了……

他說沒能等到的人是他嗎?

原來他一直記得……一直在等……

都怪祁南仙山,都是他們封鎖了南海的天空,他去過無數次可是都無法進入無盡深淵的海域……

都怪無盡深淵的禁制,困著瀛瀾,讓他只能在下面沉眠……

他的心上人喜歡白色,那他就捉上九千九百九十九隻白色的鳥,用它們的血肉之軀,練就一雙能飛翔,能潛水的翅膀。

誰也不能阻止他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