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二百四十 一妖之下，三千浮華57

“你們到底瞞著我什麼！他到底是為什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巫子幀突然哽住說不出話來，他想起前兩日在望舒樓頂見到閻默時，他見到巫子幀受傷，下意識就回去準備傷藥。

巫子幀被刺棘扎到的傷，和手上微不足道的小劃口，他都注意到了，可是他自己身上那麼多致命的傷，還有虛耗得幾乎見底的內力，他卻什麼都不說……

還就這樣在巫子幀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答應接下了中元位置，四方天地之氣匯聚中元之時，他這樣的身體，要把自己逼到什麼地步才能承受得住，還要承受那麼久……

巫子幀眼前升騰起了一層氤氳之息，他忍了很久，他今天不能哭，他得高興才是，他今日大婚，他活了六百年才盼來的大婚……

他連忙笑了起來，偷偷拭去那抹淚意。

林溪池抿了抿唇，猶猶豫豫，還是拿出了那顆夢境光球。

“這是雪燕族妖王驚符，從淵淵的記憶裡提取出來的，你想知道的真相。”

巫子幀伸手接下，笑道“那這光球，就當做是你和淵淵替我添妝了。”

若是尋常，這種話巫子幀肯定難以啟齒，主動把自己女性化什麼的，一點也不像一直拼命站在最前面披荊斬棘的巫子幀。

他回頭去看了一眼南狐，他此時正悠閒地待在屋頂坐著，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巫子幀知道南狐在想什麼，他認識這個陣法，是要用一個同等級的生命，以獻祭的形式去救另一個生命。

只是成功率並不高。

閻默時五臟俱毀，魂魄被巫子幀暫時封在體內將散未散，如今這上古陣法破了，他這幅活死人的模樣，是再不可能救活的。

南狐是在想，巫子幀若是獻祭了自己，恐怕也救不回閻默時，這樣不需要他動手，就能看上一場好戲。

他無法去見心上人，自然也不希望巫子幀和閻默時好過，都去死才好，最好都在心痛裡死，在絕望裡去死……

巫子幀確定這位傳說中的南狐大人身上沒有任何想要動手的意思，復而攥緊了那個夢境光球，讓光球融進掌心。

說好不哭的，巫子幀卻終是崩潰下去，泣不成聲。

五日前，祁南仙山。

從鬱淵淵的視角可以看見周遭的環境近乎漆黑，天上的雲彩是黑色的，海上的浪潮翻滾，整片海域都變成了黑紅色。

不時會有海妖從水裡出來，爬上倒流池，企圖佔領這方圓百里唯一的陸地。

祁南仙山的仙君侵巢而出，死傷遍地，血流成河。

巫子幀看得出來，那些妖祟都在五級以上，七級以上妖王級別的海妖前赴後繼，多到恐怖。

視線裡出現最多的是林溪池，巫子幀從未見過那樣拼盡全力的林溪池，因為她永遠都是懶懶散散的樣子，永遠嬉皮笑臉，腦回路奇特，所以和她在一起非常輕鬆。

而在夢境之中的林溪池，是沉靜的，堅毅的，卻又是絕望的。

她為了保護一個人，已經拼盡了全力，精疲力盡。

閻默時從水中出來，避水咒頓然散去，他原本潔白的衣服上遍佈了許多血痕。

難以想象他在水底的戰鬥有多麼慘烈，隨著最後一個祁南仙君從水中出來，他看見了那個白髮妖神，難過的笑容。

那個妖神用自己的力量與整片海域的妖祟同歸於盡，才不至於讓那些海祟上岸，為禍世間。

妖神如一道碎光散去，祁南仙山之下原本洶湧澎湃的海面這才平靜下來。

天上拉扯過一道明亮的閃電，隨即又是驚天雷鳴。

天氣仍舊沒有變好的跡象，空中那個黑色的雲洞看上去陰森詭譎，巫子幀直到此時此刻才明白，原來他當初在上渺穹頂看見的那個場景，是天罰。

每一個神的隕落，都會觸發天罰，上天會降下最多四十九道驚雷，去懲罰迫使神明隕落的生命。

閻默時雙手抱拳向天，聲音空靈如磬，他說“是我帶巫子幀來祁南仙山，我破壞了規矩，縱容他胡來，一切的因，都是我一手所種，如今他闖下禍事，我難辭其咎，所有的天罰，請往我身上落，閻默時自願替巫子幀受罰！”

話音落下，驚雷落下。

閻默時被雷電之力劈中，他神色未改，堅毅而堅定，除了臉色變得卡白，就再看不出別的異樣了。

緊接著第二道驚雷落下，閻默時落下天空，立於山巔。

第三道，第四道……

閻默時嘴角溢位鮮紅的血，他的目光失焦，卻又竭力恢復過來，在第十道天雷劈下的時候，他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

之前與海祟廝殺了數日，體力本就所剩無幾，現下用來抵禦天雷的靈力越來越少，閻默時很快就連站立都十分吃力了。

天雷沒有要放過他的跡象，夢境中的閻默時慢慢跪倒，再到趴下，終至嚐了三十三道驚雷滋味，昏闕了過去。

他身上的白衣早已殘缺，渾身皮開肉綻，觸目驚心。

祁南仙尊花費了兩日時間修復閻默時的皮相，傾盡祁南仙山全部丹藥之力，才將閻默時喚醒。

閻默時是醒了，可是他醒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洗澡，然後梳洗。

他的心上人是個愛乾淨的小妖精，他不想讓他擔心。

閻默時生平第一次找鬱淵淵問了脂粉的用法，他的臉色實在太過慘白駭人，會嚇到巫子幀的。

“仙宗……這件事情，真的不能告訴我哥哥嗎？”鬱淵淵的聲音響起，閻默時抬眼，看了看銅鏡之中的自己，有了脂粉的幫助，氣色看上去好多了。

他的聲音輕去煙塵，手握不住“我沒有想好如何告訴他，我不想讓他覺得虧欠我，因為我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想為他做的事情。”

閻默時為難一笑“只是近些日子，我得躲著他些了，他是個聰明的傢伙，或許會從我身上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來。”

……

巫子幀睜開眼睛，早已是淚流滿面，他望向陣法中心一動未動的閻默時，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