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跟著我了。”巫子幀沒有回頭,但他知道閻默時一直跟著。

身後的閻默時腳步一頓,巫子幀卻沒有再說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開啟手機,撥通的他媽媽的電話“喂,媽,幫我辦理一下退學手續吧,我不想在A大繼續待下去了。”

巫子幀著實沒有勇氣和以前一樣,把閻默時從寢室裡趕走,但是如果他不走……那就巫子幀自己走。

反正這個學校,並沒有誰期待他留下來。

【系統:巫子幀你這是做什麼啊!好感度已經90了,他已經這麼愛你了,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走……】

巫子幀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只是抬起頭,看著遙遠的天空“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要走。”

他的聲音沉沉,聽的人壓抑“你覺得,我還能活多久?”

【系統:你可以一直活下去的,你的身體並沒有問題呀!】

“如果沒有問題……”巫子幀突然笑了“那我爸每個月都要派人來給我注射的東西是什麼呢?那難道不是續命的藥嗎。”

【系統:這個我也不知道,我一直沒有許可權查清楚那是什麼……可是……可是你的身體資料一直很好……】

“為什麼我比別人矮那麼多呢,好像高中開始,身體就長不大了。”巫子幀終究是說出了心裡最大的自卑之處“和我在一起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我是厄運……是掃把星。”

“爸媽真的以為能瞞得住我嗎?他們在做什麼,我心裡一清二楚啊。”

“爸爸在實驗室工作,研究藥和病毒,他拼命完成好份內工作之後,就會去研究我的病,常年不給自己放假,其實是為了借用實驗室的儀器,就連偶爾回家一趟……也是為了採集我的血液樣本。”

巫子幀微微一笑“而媽媽之所以拼命工作,不過是為了賺更多的錢,做為爸爸的財力後盾,為我的未來再創造一種可能性而已。”

【系統:你……你都知道了……】

“可是我還是怪他們,怪他們不陪我,怪他們生個弟弟,用他的基因來研究救我的方法……”

“在他們眼裡我多自私啊,我是多大的一個麻煩啊?如果沒有我他們和弟弟一家三口,該活得多輕鬆,多幸福……可是……我做了那麼多錯事,他們卻還是不放棄我……”

巫子幀的笑容突然變得異常悲傷“和我沾上關係的人,從來就沒有什麼好下場。”

“如果沒有我就好了。”

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

【系統:巫子幀……你不要嚇我啊……你要好好的啊……】

系統的聲音開始變得很遠,時間與空間的感知也變得很模糊。

巫子幀又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猶如溺水的人拼命掙扎,但是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來襲的窒息感。

……

“打妖怪嘍!”

“打他,他是妖怪!”

巫子幀那年八歲,天氣正值秋冬,放學,是他最害怕的時間。

不同於課間十分鐘的疏離和冷嘲熱諷,放學之後的小孩,擁有了大把的時間掌控權。

巫子幀不論是在放學鈴聲響起時第一時間逃跑,還是留在教室等到最後才走,都不行。

那些人會等著他的。

他永遠跑不過班上個子最高的那個男生,不論他多努力,多鬼靈精,在絕對的速度和力量下,都只剩下了絕望。

學校附近的房子很密集,學校東邊那條狹長的,只能容一人透過的房子的間隙,那裡是巫子幀最害怕的地方。

巫子幀被扔在地上,他蜷縮著,閉著眼睛,他不知道這些人今天又想到了什麼新的折磨他的方法,他只能沉默著抱緊自己,希望這樣,可以讓自己沒有那麼痛。

他還記得,那天才剛剛下過小雨,地上是溼的,這裡本來算乾淨的,但雨把塵土打溼之後,就全都沾在巫子幀的衣服上。

好髒……

巫子幀個頭不高,力氣也不大,他的小襖被脫掉。

涼透了的水,就這樣潑在巫子幀的身上,頭上。

初冬的天氣本來還不是特別冷,但是由於下了場雨,氣溫瞬間就降了下去,加上已經到了黃昏,迴旋的風一吹,徹骨的寒涼就從頭皮一直冷到腳趾尖。

很快,他就變成了一個渾身溼漉漉的小孩,蜷縮著抱著自己,瑟瑟發抖。

耳邊是嘲笑聲,咒罵聲。

一開始,巫子幀還會反抗,可是後來時間一久,也就不再這麼做了。

很久之後,他學到了一個術語,叫做,習得性無助。

一切,都由他來承受好了,等他們笑夠了,自然就會散場了。

只是,這一天,和以往的每一天都不一樣。

因為保姆來了,她很少會出來接巫子幀,畢竟家離得近,也不需要過馬路。

可是那天正好是保姆的生日,她做了巫子幀喜歡吃的菜,還買了生日蛋糕,把自己的兩個孩子接了過來,卻遲遲沒有等到巫子幀回家。

其實她當時心裡也是有些抱怨的吧,巫子幀總是很晚才回家,明明小學的放學時間很早。

她一直都覺得,是巫子幀貪玩兒,總是弄丟衣服鞋子,是個內心叛逆的小孩。

直到她這天往學校的方向尋找,才發現了那個狹長的房子間隙。

才看見了一群笑得特別開心的小孩子,和縮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巫子幀……

巫子幀這麼多年來也無法忘記他的保姆,雖然她沒什麼責任心,做事情也不夠細緻,總是會絮絮叨叨嚷嚷他給她添了多少麻煩。

可是那天,在他最冷,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

是保姆替他出頭,動手打了好幾個,把他們也按在地上,把水也倒在了他們身上。

保姆是個粗人,她的那些方法過於激進,在成年人看來並不可取,可是巫子幀卻感覺她在發著光,那是他第一次對她有了崇拜的情緒。

他沒有忘記,保姆阿姨慌張地把他從地上抱起來,脫去他溼透了的衣服,並且用她自己的長棉襖包裹住巫子幀幼小的身體,把他一路抱回了家。

那個感覺很溫暖。

是巫子幀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