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今天真夠背的,遇上個鐵公雞和一屋子鐵雞仔,果然一文錢沒要到,喪爺還衝了老子一頓。呸!”

江都城西的一條巷子內,花衣裳和同伴訴說他今日不幸的遭遇。

“嘿嘿,我說生意人都有古怪,今天是讓你碰著了……”在花衣裳的身旁,一個長著一口爛牙的男人把手中的破碗在地上快速甩動著。

“開!開!”為這隻碗中的骰子下了注的潑皮無賴們大吼著。

“來嘍!丁!拿錢拿錢!”

“姥姥,又賠了!”花衣裳一邊罵一邊把手中的銅錢甩到地上,“再來!這次我押半!”

這裡堪稱江都城內最陰暗的角落,並不只因這裡進行的勾當。一地的淤泥,和混雜在淤泥裡的腌臢穢物使得這條巷子裡臭味瀰漫,但身處其中的人們卻渾然不覺,狂熱的情緒麻痺了這嗅覺上的刺激。

這條巷子旁就是江都最大的賭場,那裡更是人聲鼎沸。賭桌抹平了富家公子和苦力間的身份差別,他們圍在骰子、麻牌旁,將自己祖上掠來的或者用體力和健康換來的金錢交給命運,等待變得一窮二白的時刻到來。

江都城在建成之初是個軍鎮,城內管轄甚嚴,這樣的場所是絕對不允許存在的。不過隨著建城日久不見戰爭,加上商業的發展,賭場不可避免地遍地開花。

這個巷子裡聚集的都是受僱於賭場的打手,統稱“看場子的”。如果沒有人鬧事,他們可以輪換著到這條巷子裡耍錢作樂。

“開!開!”

連中兩次,銅錢裝滿了花衣裳的衣兜。正當他即將把今天的糟心情拋之腦後時——

“幾位,玩得高興嗎?”

他迅速反應過來這聲音在哪裡聽過。

“你!”

他轉身背靠同伴,看見豐德樓的掌櫃站在自己面前。

“幾位,打擾莫怪。”周實笑道,“我來接人。”

賭局戛然而止,花衣裳打了個手勢,讓同伴們抄傢伙。

“改變主意了?”他冷笑道,把手中的木棍掂了掂,“你中午不是挺橫的嗎,怎麼現在軟了?”

周實面色淡然,道:“我找你們東家。”

“帶錢沒有?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我並不想要你們東家的人啊。”他笑道,“我找你們東家說幾句話,說完就走。”

花衣裳一愣:“你不是來贖人的?”

“不是啊,我的東家還沒把債還清,怎麼能走?莫非諸位願意一筆勾銷?”

“勾個屁!弟兄們,抄傢伙!”

他的同伴聞言,紛紛從牆上取下棍棒鎖鏈,張牙舞爪地展示給這個不要命的掌櫃看。

話音未落,周實慢悠悠地說:“且慢,不就是要錢嗎,這裡便是。”

他伸出一隻拳頭,花衣裳狐疑地伸手去接——

周實突然揸開五指,一掌呼在花衣裳臉上!

“嗚!”

這一下讓他眼前一黑,連自己跪倒在地都沒有察覺。

在他的膝蓋還沒有碰到地面時,周實的身形一虛,已經來到了爛牙莊家身邊。他看也不看,一拳正中爛牙的面門,隨即扭身出腿,又放倒了一個打手。

來者的實力讓打手們一陣混亂,但他們都是專業人士,秉承著“利用人數優勢亂打一氣萬一失敗就倒地裝死”的戰術,他們一起湧向了手無寸鐵的周實。

衝在前頭的一個胖子把小臂粗的木棒高高舉起,向他劈去。誰知他抬手一揮,胖子的木棒就短了一截。幾乎同時,一股力道衝擊腹部,胖子痛苦地俯下身體,一頭栽倒在淤泥之中。

胖子的敗陣先讓讓打手們心驚膽寒,他們的戰術在能夠一擊制敵的周實面前毫無用處,因為他們都不想挨那一下。

“不打了?”周實笑著躲開胖子濺起的泥水,“很好,我不過找你們老大有點事而已,犯不著為難你們。誰去給我通報一下?”

打手們稍作思考,其中一個說:“這位爺,我帶你去。”

“這樣多好!有勞了。”

周實跟著他走出了巷子,打手們沒有一個敢出手阻攔。

他們從後門走進賭場,沒有上樓,而是透過暗道來到地下。

“我們喪爺就在這裡。”

和看守

又是地下……周實面對眼前的走廊暗歎,經過藩王墓一戰後,他對地下產生了心理上的抗拒。

賭場的地下被挖出了一個空間,可能是用來存放賭場的鉅額資金。

走廊的兩旁都有門,門內傳出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慘叫。

好吧,顯然不止這個用途……

只一會兒工夫,江都賭場的老大,一方大佬“喪門歡”就坐在了周實面前。

“這孫子是誰?”喪門歡問帶周實來的打手。

“豐德樓的掌櫃,他說找您有事……”

“喪老兄,久仰久仰。”

喪門歡的塊頭並不大,和侍立左右的兩個打手比起來更是如此。雖然他剃了光頭,留了長鬚,也沒有顯得多可怕。比起一方大佬,這位更接近一般的打手混混。

“豐德樓?”喪門歡把這個詞唸了兩遍,“想起來了,你東家就扣在我這兒。這小子真行,一上賭桌就跟娃娃見著奶一樣,可勁造啊,一賭就是一天,幾次餓昏被我的人抬出去,結果一醒就回來接著賭……錢帶來了嗎?”

“沒帶,您愛扣他多久就扣多久,隨您喜歡。”周實厭倦了反覆回答一個問題,“我找您問點兒事。”

“沒帶?”喪門歡臉上的贅肉抖了兩下,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沒帶你和我磨嘰什麼?來人,給他兩棍子,趕他出去。”

“我可是五爺的人!你敢動?”周實喝道。

“五爺”二字在房間內炸響,讓兩名壯漢止住了動作。

顯然,包括喪門歡在內,他們都懼怕著這個名號。

“等會兒,哪個五爺?”喪門歡的臉皺了起來。

周實冷笑道:“哪個五爺?碼頭杜五爺!”

這一下讓喪門歡驚嚇不小。青龍幫的幫主,杜五爺?那可是整個江都黑道的魁首,把持碼頭的大佬!這小子居然是青龍幫的……等會兒,他不是豐德樓的掌櫃嗎?莫非有詐?

“你不是豐德樓的掌櫃嗎?和青龍幫什麼關係?”喪門歡眯著眼睛說道,“我可告訴你,杜五爺的名頭不是你想用就用的。若是你敢狐假虎威,不用我動手,青龍幫的人就夠你喝一壺的!”

“呵,喪門歡,你在賭場當地頭蛇,就以為自己上天了?我豐德樓歷來與青龍幫交好,生意上往來不斷,五爺點名要我們把飯食賣到碼頭,你說我們和青龍幫什麼關係?”

這……喪門歡心裡更加遲疑,聽這掌櫃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就算是編的,也……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豈不是扣下了和五爺有直接交易的東家?這他可擔待不起!

“不信?那咱們這就去碼頭,我和五爺當面對質。可走?”

“呃,不不不,我們這點事何必驚動五爺?”喪門歡軟了下來,道,“人我不要了,你接走便是……”

“我不是來贖人的,別再跟我提這茬。”周實冷冷地說,“我有幾個問題問你。”

“你說。”

“我的東家失蹤了四個月,一直在你這兒嗎?他都和什麼人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