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你又要出去?”

當週實和阿貴說自己今天要出遠門時,平常處變不驚的阿貴也有一些不解。

“啊,對,因為家裡出了點事,我得趕緊回去一趟。”周實扯謊道,幸好阿貴不知道周大掌櫃家裡已經沒有在世的親人,“拜託了。”

好言好語把阿貴這關過去後,他才收拾了一點乾糧,背好鐵算盤向著城南行去。

當懷裡的大餅徹底冷掉後,他在城門外和扛著埋屍鏟的于衡會合。

“乾糧帶了?”

“帶了,大概是兩天的量,我怕……”

“很好,分我一半。”

周實驚訝地看著除了埋屍鏟外什麼東西都沒帶的于衡。

“嘿嘿,其實帶半天的乾糧就夠。”

“你……”

兩人一路南行,在大路上走了約摸十里後就轉入小路,向著山上爬去。

道路坎坷,但扛著一人高巨大埋屍鏟的于衡卻如履平地,健步如飛。而沒有多少負重的周實緊跟在他身後就已有些疲憊。

“這傢伙的身體素質在我之上……”

太陽西垂,一直沉默的周實開了口:

“我們怎麼辨認墓穴的位置?有什麼標記沒有?”

于衡沒有停下腳步:“從大路上山,遇到一塊從頂滾落的巨石後再向西,在兩棵大槐樹之間。”

這情報還真詳細,“木爺”親自來“摸”過?

當日光即將不能再照亮道路時,兩個巨大的陰影攔在路邊。

周實停住腳,看見兩棵七八人合抱的巨大槐樹聳立在一旁,在光禿禿的山上十分顯眼。

“好突兀,這地方山坡極陡,根本不能涵養水土,怎麼能長出這麼巨大的槐樹?”他心裡暗暗驚歎,越發覺得這個墓不簡單。

“哈哈,到了到了,我還擔心天黑前到不了呢。”于衡就像出來郊遊的小學生,興高采烈地說,“快吃點東西,我們這就下墓。”

兩人就著鹹菜吃了點饅頭,周實就從懷裡拿出黃紙和香,就地擺了一個小小的香案,準備祭拜一番。

莫老之前交代過,在下墓前一定要和墓主人“打招呼”,說明自己只是來撈東西,絕無驚擾主人之意。如果在燒香燒紙的過程中除了異常,就要立刻撤退。

這都是摸金的常識,可是于衡什麼都沒準備,這傢伙又想白嫖……周實這麼想著,將香點上,口中唸唸有詞。

這時,他聽見身邊傳來一陣響動,扭頭一看,發現于衡已經高高舉起了埋屍鏟——

“喂!”

“喝!”

“轟!”

巨大的鏟刃砸向地面,埋屍鏟的一半都沒入了地下。

“起!”

于衡一聲暴喝,手上發力,將一塊巨大的土方直接剷起,向後方甩去。

周實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擺好的香案被掀飛,消失在黑暗中。

土方落地,激起一片煙塵。于衡咳嗽了兩聲,說:“周掌櫃,你在哪?沒被土塊砸到吧?”

“挖之前問!”

“喲,你在燒紙啊?抱歉抱歉,我把這個環節忘了。”

“……”

既然已經破土動工,再燒香燒紙也沒有意義了。

“那我繼續了?”

周實做了個“請”的手勢,看著于衡又是一鏟,將更大的土方甩向身後。

“接下來的步驟必須要嚴格按照流程進行……”他見盜洞已經挖到兩人深後,立刻叫停。

“怎麼了?”于衡將埋屍鏟插在地裡,抬頭問道。

周實縱身躍入盜洞,點起了火把——之所以不在地上點火,是為了防止把路人吸引過來。

“我來把蠟燭點上。”

“為什麼?”

“人點燭,鬼吹燈。”這是古代迷信的說法,其實是因為常年封閉的墓室內氧氣可能不充足,點燈是為了確認氧氣含量是否能支援呼吸。

“慢慢往下挖,一定要小心一點,別塌方了。”他叮囑道。

“好嘞。”于衡把埋屍鏟拔起來,重重地砸向地面。只聽“轟”一聲,周實腳下一輕,隨著地面一同墜落。

“咳、咳……”兩人一同跌坐在下陷了不知多少的盜洞底部,于衡站起來,尷尬地笑道,“好像挖通了,把蠟燭點上?”

周實黑著臉,將蠟燭甩到地上,掏出火摺子。

此地雖有陰氣,但較為稀薄,所以陰火燒得並不旺。

即便如此,藍光也足以讓他們看清自己所處的地方——

這是一個用磚石在地下砌出的甬道,前後都看不見盡頭,顯然他們不是處在墓穴的入口,而是直接誤打誤撞地挖到了墓穴的內部。

“盜洞沒塌吧?”周實擔憂地抬頭望去,要是盜洞塌了,他們可就出不去了。

“放心,這是用埋屍鏟挖出的洞,我不讓它塌就絕對塌不了。”于衡好奇地前後看看,“這裡是……”

“甬道,這種建在山裡的墓穴往往會打一條甬道深入山體,在內部修建墓室,在安放好棺槨後,工人們就從甬道撤出,將入口封死。”周實介紹道,這是莫老昨晚給他突擊惡補的知識。

“哦哦,你很懂嘛。那我們向哪裡走?”

不是你喊我來盜墓的嗎,怎麼像個愣頭青一樣……周實無語,開始凝神望氣。

陰氣很稀薄,但流動得很有規律,在地下形成了一個迴圈。

嗯,從那邊流過來的陰氣要厚實一點……

“這邊走吧。”

“哦!”

兩人一路向前,于衡看著周實手裡燃燒著的火摺子,嘆道:“這東西真好用啊,我也想來一個。”

對此,周實只能聳聳肩作為回應。讓陰火在沒有陰氣的狀況下陰燃,這是他至今沒有搞懂的原理。

在搖曳的幽藍火光的指引下,走在只有腳步聲迴盪的黑暗甬道內,周實感覺自己的五感都提升到了極致,有些緊張過頭了。

于衡也有同感。“喂,咱們聊聊天吧,這麼幹走太瘮人了。”

“好啊。”周實正好有話問他,“於先生,你是官府的人吧?”

“嗯?何出此言?”

“就算你有足夠的證據脫罪,以趙璇的性格也不會輕易放你出來,至少也要留兩個眼線跟著你,但他並沒有這麼做。我只能認為,是什麼其他原因迫使趙璇終止調查,比如你是潛藏在江都的官府探子之類的。”

如果要安排眼線,周實本人當然是最好的選擇,但趙璇並沒有對他提出委託,所以他才如此推測。

“哦?”

于衡沒有否認,但以他的立場也不可能做出其他回答。即便如此,周實心裡也有了把握。

“為什麼來江都?”

“喂喂,怎麼變成你審問我了?你就不怕我給你一悶棍,讓你和墓主做個伴?”于衡笑道,語氣裡卻沒有絲毫威脅的意味。

“你可以試試。”周實笑著回敬。這不是虛張聲勢,現在的他有把握對付這個埋屍人。

兩人繼續沉默地向前走,沒有繼續方才的話題。

直到于衡將埋屍鏟從肩上放下,不自在地揉了揉肩,將它拖在地上向前。

鏟刃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周實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這才讓他把埋屍鏟拎了起來。

但是,刺耳的摩擦聲並沒有停止。

“滋啦——滋啦——”

利器劃過石磚的聲音從甬道深處傳來,越來越近,讓人牙根發酸。

“有東西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