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聞到了,清香。
與想象中的畫面不同,映入眼簾的是一間裝飾簡單風格淡雅的房間,木製的桌上焚著香爐,牆上掛著水墨風格的畫。
塞塞醫生拉著他在桌前席地而坐,坐下後她打量著房間嘴裡發出嘖嘖嘖的聲響。
“隊長這又是什麼風格?D星的風格嗎?”
夏虎微微一愣,意識到方才心中升起的突兀感來自房間的裝飾,這確實像極了生活中見過的書香家庭的房間風格,但和預想中外星人可能會有的奇特景象背道而馳。
他看向對面,在房間的中央橫著一扇古樸的屏風,上面雋繡著山川流水,行雲野鶴,屏風後隱隱映著一個人的影子,他正在俯身沏茶。
“塞塞,喝完這杯茶就先回去吧。”
他們身前的桌上忽然出現了兩個茶杯,茶水上飄著幾片葉子,繞著氤氳的香氣。
“哦。”塞塞醫生抓起茶杯一飲而盡,而後就拍拍屁股起身離開,“我走了隊長。”
“嗯。”
夏虎目送著她離去,但當她沒走出幾步時就像蒸發了般消失不見。
“試試茶。”茶杯往他這邊挪了幾分。
“好。”
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夏青山平日裡也有偶爾搗鼓茶葉的愛好,只是大多買的便宜貨,偶爾節日或是高興時會買點包裝精美的高檔次茶葉,泡的時候就撮一點碎末放在壺裡,眯著眼品嚐。
他喝不來茶,卻也覺得杯中的茶水醇厚香甜,滿口回甘。
“還習慣嗎?”屏風後人悠悠開口。
“談不上吧...”夏虎頓了頓,“其實我剛醒沒多久,還沒怎麼理清楚狀況。”
“也是。”屏風後人端起茶杯吹拂。
夏虎看著他的身影微微思索,房間中的場景應該是對方刻意而為之,是為了讓他感到熟悉嗎?還是為了別的什麼理由。
但這個塞塞醫生口中的隊長似乎暫時沒有要和自己見面的意思,留了扇屏風擱在兩人之間製造神秘感,甚至嗓音都十分中性,他有些無法判斷對方是男是女。
“我期待和你見面很久了,夏虎。”
“我們好像還沒見上面。”
“那你覺得如何才算?”
“我們面對面交流才算,現在只能算是隔牆溝通。”
“你為何想見我?”
“想要見一下把我擄走的組織頭領應該是件很合理的事情吧。”
“這樣。”屏風後人笑了笑,“那在你的想象中我應該是什麼樣的?”
夏虎一愣,想象中是什麼樣的?
在潛意識的想象中這個隊長應該是經典的英雄式形象,是個英姿颯爽或者高大威猛的男人,正好和隊長的名諱所對應。
但現在這個問題提出後他重新開始思考,對方既然是隊長那顯然也不屬於和自己同種族的人類範疇,前有蜥蜴人塞塞醫生,後有穿著甲冑的巨人塞...
這麼一想就算隊長是個凶神惡煞的怪人那也...
他忽然一怔,下意識地就要站起身來。
屏風之後那道模糊的身影正在肉眼可見地變大。
他從一個普通人的身形迅速膨脹,身體周邊隱約長出了稜角和尖刺,龐大的身軀彷彿下一秒就要壓倒屏風出現在他的面前。
夏虎感到頭皮發麻正想要出聲,下一瞬那窮兇極惡的身形就如漏了氣的皮球般縮了回去,如同一開始那樣手裡端著茶杯。
“你剛剛在想什麼?”屏風後人笑道,“想象我是一個怪物嗎?”
夏虎愣愣地看著那套和自己一般高的身影,半晌後有些遲疑地開口:“你...是我想象的?”
“正確。”屏風後人點頭。
他嚥了口唾沫,一個微妙的想法鑽入了他的腦中,他不禁開始思考眼前景象和對方所說話語中的含義。
他原本以為這個房間的佈置是對方有意設計而為之,屏風的遮擋也是為了某種程度上的故弄玄虛,但此刻他開始思考起另一種可能性來。
方才隊長的形象變化證實了一點,那就是屏風後人這個形象其實源自於他的想象。
雖然這個推論看似荒謬,但實則有跡可循。
有句話說的很好,人無法想象超出自己認知的東西。
隊長這個詞從他在塞塞醫生口中聽到開始就吊起了他的固有印象。
對方顯然是一個有規格的組織,接觸並引導自己走向世界真相的婦人,行動能力和速度堪比超人的婚紗女人,長得像冷血兩棲動物卻顯然身負高階技術的塞塞醫生,體表像是岩石的巨人塞...而隊長顯然是那個統領他們的人物。
這是個在影視作品中常見的人物設定,統領一幫強大怪咖的頭目往往是個形象普通或者外表趨近於人類的男人。
這樣的人物更好吸引觀眾,方便觀眾代入角色其中,畢竟應該少有人會想象自己是個外表猙獰的強大巨人,更多的會將自己代入到一個形象普通但實力強大足以充當頭領的人物當中。
而這樣的人物往往不光強大,同時心思縝密運籌帷幄,所以當他需要面見一個因為某種理由招來組織的刺頭新人時,往往不會隨意地與其見面,而是會設定障礙烘托自己或者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這個屏風正是因此而存在的。
夏虎望著屏風後的身影愣了半晌,他抬頭望向房間四周,上面掛著的水墨畫正在泛起細密的波紋。
緊接著房間中的事物都跟著振動起來,它們像是被丟入石頭的湖面一般泛起層層漣漪,當湖面平靜下來後周邊亮起了昏暗地燈光。
風格雅緻的房間頃刻間變成了掛著油燈的地牢。
牆面上糊著發黑的血跡,牆角堆著鐵鑄的牢籠,桌上的香爐成了刑具,唯一沒變的是橫在中間的屏風,只是上面的行雲野鶴變成了猙獰修羅。
“我是什麼大惡人嗎?”屏風後人失笑,手裡茶杯的倒影隱約成了利刃的模樣。
“只是想試一下。”夏虎低聲道。
是了,不光是對方的形象,這個房間的樣貌分明也源自自己的想象,只要自己覺得這個房間會是什麼樣,房間就會展現出什麼樣來。
難道自己根本沒有醒來?自己還處在那個所謂的意識層面當中?
周邊的煤油燈暗了下來,地牢如同泡沫般坍塌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潔白,如同雲霧般在他周邊湧動。
“很神奇吧?”
屏風變成了純粹的白色,對方的身影此刻變得清晰了不少,隱約能看出是個男人,正翹著腿倚坐在桌邊。
“塞塞有沒有告訴你你現在在哪?”
“宇宙裡。”
“還有呢?”
“她說...這裡是黑鯨號。”
“對了,這裡是黑鯨號,黑鯨號是我的船,船員們有喜歡叫我船長的,也有習慣叫我隊長的。”他的語調輕鬆,像是在講什麼高興的事情,“你知道黑鯨號是什麼嗎?”
“宇宙...飛船?”
“它確實是一種飛船,但可能和你想象中的飛船不太一樣。”
“在你的理解裡飛船肯定是那種高科技打造,利用先進的科學技術暢遊宇宙的大鐵皮子吧?但是黑鯨號不是,或者說它這種型別的飛船不是,它其實是一種生物。”
“生物?”夏虎一愣。
“是,它叫黑鯨號就是因為它的外表是條黑色的鯨魚,它的種族在宇宙裡被稱作夢陀,夢陀是種很神奇的生物,它們能夠自由地在宇宙當中穿梭,行進速度極快,但沒有人知道它們的目的是什麼。很早以前就有人在研究它們,但關於它們依舊是個謎團。”
“不過這不影響他們找到了奴役夢陀的方法,他們研究的方法讓其他生物可以進入夢陀的體內,而被控制的夢陀就能帶著這些乘客去往他們想去的地方。”
夏虎吸了口氣,他此刻覺得有頭皮發麻,噁心感正從胃部衝往咽喉,他很難相信自己此刻正處於一個宇宙生物的體內,儘管猜到這應該是種常見的宇宙航行手段,但還是很吶停止想象自己可能正處在一個未知器官之中。
周圍的白雲開始翻滾,晦暗的血肉組織從其中展露出來,他聽到了隱約的轟鳴,他抬頭一看,是一顆鮮紅的巨大心臟正在跳動,如同古鐘般發出沉悶的轟鳴。
他趕忙閉上眼睛,片刻後再睜眼時周邊已經變成了一開始的房間。
只是牆上還掛著鮮紅的脈絡正在緩緩跳動。
他深吸口氣阻止自己繼續想象,“所以我的想象會具象化就是因為黑鯨號?”
“你可以這麼理解。”屏風後人笑了笑,“乘客從進入夢陀開始就進入了它的力量領域,在一定範圍內你心中所想就會成為你眼中所見,當然如果完全是這樣的話情況可能會變得很糟糕...”
“好像是這樣。”他揉了揉太陽穴,努力讓自己相信天花板上沒有一大塊跳動的肌肉。
“奴役其實比較徹底,其實大部分乘客都不具備這種想象化為真實的能力,你現在在我的房間裡擁有這種力量是因為我賦予了你許可權。”
“那可以請您把這個許可權收回去麼。”他苦笑。
“可以是可以...但我其實更好奇,你為何在懼怕我?”
“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不是懼怕我的話,為什麼這個屏風還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