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我的歷史？
夏虎眨了眨眼睛，一時間有些茫然。
歷史還分你的我的嗎？
他看著婦人奇怪的神情，忽然愣住了。
“我還以為你早就想通了，小虎。”
不...
他不自覺地退後了一步，他舉手阻止婦人繼續說下去。
“不對，你讓我想想...”
“前面這麼多內容你都能接受，為什麼這個接受不了？”
“不不不，不是...”
“答案其實很明顯了不是麼？”
“不，不會的...沒那麼多，沒那麼多...”
“不要逃避了。”婦人眉頭一皺，上前抓住了他的手，“為什麼到現在了開始覺得害怕？”
夏虎愣了一下，接著奮力地想要掙脫，但婦人纖瘦的手腕卻如鐵鉗一般扣住了他。
“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沒有說話，掙扎的幅度逐漸變小，婦人鬆開了手，他一下子頹坐在了地上。
他呆呆地坐了一會兒，開始劇烈地乾嘔。
婦人沉默地注視著他，片刻後嘆了口氣蹲下輕輕地拍打他的背部。
“到底怎麼了，小虎？”
也不知道嘔吐了多久，夏虎喘著氣抬起頭來，他面目猙獰，神情似乎很是痛苦。
“全是假的？”他嘶啞著開口。
婦人沒有回應，輕輕把他扶正。
“全是？”他聲音顫抖，“我，我的...我的...”
“他們不是。”
他一下子脫了力般向後倒去，婦人穩穩地扶住了他，像是個慈祥的長輩般將他擁入懷裡，撫著他的背。
“好了好了，沒事了...小虎。”
他失聲痛哭。
半晌後他們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下，婦人捏過飄下的落葉，又輕輕地吹走。
夏虎低頭看著地面，腳邊正路過幾只螞蟻，它們像是落入關卡的小球，在鞋延碰撞著前行。
“所以人確實是真的？”他忽然開口。
“嗯。”
“但世界不是？”
“世界也是。”
他抬起頭來，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你覺得你身邊的東西像是假的嗎？”婦人又捏過一片落葉，它黃了半邊，在陽光下透著漂亮的脈絡。
“我不知道。”他輕聲道。
“如果都是假的話，那你是什麼？”
“也是假的。”
“哈，你想法挺有意思...”
“不可能嗎？如果它們都是假的，那我是假的也很合理吧？”
“哪我找到你是為了什麼？”
“我不知道。”
“你在賭氣嗎？”
夏虎陷入了沉默。
賭氣？
好奇怪的詞語，但好像又很符合他現在的心情。
如果周邊的一切，他的記憶，他們的歷史，這個世界...都是假的話。
他又憑什麼會是真的？
但是...
她說人是真的。
人，與他有關的人。
林子文，程紹星，黃少微，李陳然，吳歡琴，陳擇，孟璐璐，林洋，範思思，張山，張悅龍，夏青山...還有
母親。
他感到心臟在劇烈的疼痛。
他差點哭出聲來。
還好，還好是真的...
是真的真是太好了...
“您還能繼續給我講嗎？”他側過頭看向婦人。
“想聽什麼？”
“我想知道...真正的歷史。”
C歷512年，這對於世界而言註定是被記錄歷史的一年。
摩天輪，一家以電子遊戲主營業務的普通公司，它在一個普通的日子釋出了足以震撼時代的產品。
Independent neural linker（獨立神經連結裝置INL）
它的核心功能在於無風險地與使用者神經相連，構建全新的網路社群和獨立ui...總結來說，它是一個全新的網路平臺。
這項革命性的技術起初打著遊戲平臺的旗號出世，但在後續的過程中隨著開發公司的完善，其功能已經涵蓋了生活的幾乎所有方面，知識和資訊幾乎成了與空氣一般隨處可得的東西。
那時候有句很出名的網路評語。
‘只要你有INL，你就是超人。’
而在INL問世的十年後，摩天輪公司開發出了基於INL功能的網路遊戲，謎語。
可以預想到的是這將是多麼大的浪潮。
謎語湧入了極大量的玩家，但正當他們熱烈地體驗遊戲內容的時候，有一批人被掌控遊戲的AI選中，成為了特殊玩家。
特殊玩家擁有獨特的職業和遊戲能力，同時在遊戲中完成了AI賦予的特殊任務後還能完成在現實中的願望，包括但不限於金錢，物質，地位，名望。
但特殊玩家同樣承擔著風險，特殊玩家無法向他人告知自己的特殊玩家身份，同時特殊玩家沒有在遊戲中復活的能力，一旦在遊戲中死亡，特殊玩家在現實中同樣會死去。
而當謎語遊戲走到終點的時刻，世界同時迎來了清算。
“INL就是他們的手筆？”
“是。”
“所以他們是在這個遊戲結束之後，才開始的殖民？”
“是。”
“為什麼？這事情聽上去毫無邏輯。”
“我不知道。”
“可您...”
“我只知道過程和結果，至於動機這種事情可能只有當事人才知道了。”婦人望向遠處，眼神幽幽。
“讓我想想...它們在這個遊戲結束之後重構了我們的歷史，所以其實現在的歷史是完全虛構的，但是人確實是真實的？”
“嗯。”
“太奇怪了...我想不通。”
“你可以問，我知道的東西都會告訴你。”
“那我就講講我的想法...既然您不知道遊戲是為了什麼，那我就假定這場遊戲是為了確認某個事情，所以在遊戲結束後它們才開始殖民。而這第一步，我想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虛構了我們的歷史。”
“嗯。”
“那麼我可以確認的是，對它們來說現在虛構的歷史更適合它們的殖民或者說必須如此。否則以它們的能力來說，抹去不該有的記憶或許會更簡單一些？”
“繼續。”
“根據我目前思考的結果來看，目前歷史中最核心的一個關鍵在於，新能源O的研發導致了基本保障法的頒佈。不，不應該這麼說，應該是，為了基本保障法而開創了了新能源O。”
夏虎頓了頓，像是在思考措辭。
“雖然我只是猜測，但這確實很像是先射箭後畫靶。所以這段歷史最大的功能在於，因為基本保障法的存在，人不再需要強制勞動就能生存，雖然勞動和貢獻能獲取更好的生存，但從實際結果上來說確實有大批次的人選擇放棄勞動。”
他講的越來越慢，聲音也像是放氣了的氣球般變小。
“所以我想它們的目的就是為了製造出這種情況——大批次的人放棄勞動，只有少部分人為了追求什麼目標而在保持工作，以及一部分為了理想之類的人也在繼續奮鬥。”
“它們好像是在...篩選？”
他輕輕地打了個寒顫，他一下子聯想到了某件事情，一瞬間各種猜測充斥了他的腦海，他感到了恐慌。
“你好...聰明啊。”婦人忽然笑了，“你真的好聰明啊小虎，怪不得學習成績這麼好呢。”
夏虎彷彿沒聽到她的誇讚般臉色變了幾變，緊接著湊到婦人身前。
“我能問您個問題嗎？”
“為什麼不能問？”
“因為可能和您無關，但是...您知道保養人群嗎？”
“知道哦。”
“那...我是想問，保養人群是不是...”
“是的。”
夏虎一愣，“您知道我想問什麼？”
“大概知道。你是不是想問保養人群意味著什麼？是不是和你的猜測一樣對不對？”
他嚥了口唾沫，似乎是有些不甘心地開口：“保養人群的定義是年老生活不便的老人，以及因為受傷或者病症導致喪失行動力的人群...提出這個定義去歸類他們其實不是為了提供保障，而是為了...篩選？”
“是。”
“所以其實他們...”
“會慢慢自然地從生活裡消失。”
他深吸了口氣，在短暫的失神後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對方很快接了起來。
“喂，小琪姐。”
“小虎？你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了？”
“你現在在忙嗎？”
“沒有在忙，你有什麼事要找我幫忙嗎？”
“哦沒有小琪姐，其實我找你是想說點事情。”
“什麼事情？”
“就是你早上不是和我說了奶奶的事情嗎？”
“哦，這個啊。”她笑了笑，“我知道了，我講的事情讓你太在意了是嗎？不好意思啊小虎，但其實你不用往心裡去的，我只是想找個人說一說，所以你不用替我考慮什麼的。”
“也不是...小琪姐其實我忘了和你說一件事。”
“什麼？”
“其實我有個好朋友，他的長輩之前就送去院所了，但是後面又接回來了。”
“嗯？我記得簽了保障人群證明之後不是...”
“是比較早的事情了，所以還沒有那麼多規定。”、
“哦，你朋友的長輩怎麼了嗎？”
“他...在去了一段時間很不高興，不高興到生病的程度。”
“不高興到生病？”
“是的，因為我們都知道院所對保障人群是統一照顧管理的麼，雖然對他們都挺好的，不會出現什麼虐待或者說忽視的情況...但是老人其實心理挺脆弱的，那裡的工作人員主打一個公事公辦，每天要照顧的人那麼多，是不太會單獨對你有特殊照顧的。”
“哦...你的意思是？”
“我朋友的長輩就是因為太孤獨了，雖然那邊條件挺好，也有其他老人一塊活動，但是那裡始終不是家...不是家的感覺對他們那個年紀的人來說...可能有些殘酷，”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半晌後陳小琪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謝謝你夏虎。”
“不客氣小琪姐...”
“好，那我就先掛了。”
“好，拜拜小琪姐。”
夏虎收起電話，婦人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很好，你記住教訓了。”
他露出了苦澀的笑容，搖了搖頭。
這還能記不住嗎...
“不過還是那句話，他是必然會察覺的，所以不要一味覺得是自己的責任。”
“所以您為什麼說他必然會察覺？按您的說法察覺應該是件很被動的事情，除非有人...”
“你晚點就知道了，你忘了我今天叫你來的目的了嗎？”
“那您今天要交代給我的任務是？”
“還沒到時候，我們再聊會天吧。”
“那...”夏虎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
“您能不能告訴我，篩選的目的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