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虎小口小口地咬著肉包,老闆端來小菜說是贈送的,他低聲道謝。

早餐店裡人很多,大多是帶著小孩兒的家長,吵鬧得厲害。

有人坐到了他的對面,詢問位置是否有人。

他搖了搖頭,把東西往這邊攏給對方騰出空間來。

他聽到有人跟他打招呼,抬頭一看是陸小琪。

“小琪姐。”

“早上好啊小虎。”

“早上好。”

“怎麼看著沒什麼精神?”

“有點沒睡好。”

“是不是熬夜打遊戲了?娛樂也要適度哦,注意身體。”

“好。”

“好像沒位置了...老闆,麻煩給我的打包吧!”

“我吃完了小琪姐,你坐我這吧。”

“不用,我帶著路上吃就行。”

他起身讓出位置,陳小琪擺手拒絕,兩人正推搡時一個小孩兒鑽了進來,一屁股坐下後朝外大喊。

“奶奶快來,我搶到位置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張了張嘴,女孩笑出了聲。

夏虎隨著陳小琪走在小道上,有些侷促不安。

他本想道別,但陳小琪說有點事情要說。

“小虎啊。”陳小琪咬著煎餅,聲音有些含糊。

“小琪姐你說。”

“你覺得星仔怎麼樣?”

“啊?星哥他,挺好的啊。”

“你們好像挺久沒一塊玩了。”

“沒啥機會吧...我一般在學校,星哥他也要忙的。”

“他這幾天和我吵架來著。”

“啊?”

“發老大脾氣了...兇得很。”陳小琪嘆了口氣。

“啊...”

“是不是我這個當姐姐的做的太爛了?”

“啊?沒有吧小琪姐,你...挺好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沒太理解為什麼陳小琪會突然和他講這些話,是單純的傾訴還是什麼?可怎麼想來都不會是他,他們顯然沒有關係好到互通心事的程度。

“別介意。”陳小琪回頭笑道,“就是正巧碰到你了,講兩句我能放鬆點,家裡沒有能說話的人。”

夏虎微微一怔,她家裡的情況他倒是知道的。

陳小琪早年喪父,母親在幾年前因為先天性的疾病也去世了,家裡就剩下她和弟弟陳星龍,還有個年事已高的奶奶。

雖然說不上困難,但確實過得也是拮据,老人家時常會有些身體問題需要照料,她幾乎是一個人在承擔家中諸多繁瑣事務,索性陳星龍性格頑劣但近年來有些改變,主動找起了工作,現在在這邊當起了廣播員。

“小虎,有個問題我想不明白,能不能聽聽你的建議?”她停了下來。

“小琪姐你說...”

“你知道保養人群嗎?”

“知道。”

保養人群是十數年前開始提出的概念,指的是年齡或身體狀況達到一定標準的人群,也就是年紀大的老人或者因為疾病意外等原因喪失了部分或全部行動能力的人們。

他們提出劃分這個群體概念的原因很簡單,這個群體的人們相較正常群體的人們在生活中需要更多的資源才能保證最低限度的生存,這種資源不僅限於指物質,也包含了人力等。

如同一開始基本保障法的設立一樣,律法中也開始逐步撰寫關於對保養人群提高保障待遇的具體考量,並投入到具體的社會建設當中。

“我奶奶之前不是達到了保養人群的標準但她一直不肯去認證麼,她覺得她沒有到那種需要別人照顧的程度。”

“認證了的話不是會有額外的補貼和找資源分配嗎?”

“是,但是認證了的話就要搬去院所住了。”

“啊?這個不是自由選擇的嗎?”

“前兩年就不是了,認證了之後就得搬去院所住。”

“為什麼這麼改?”

“不知道啊,可能是為了節約成本吧,好像是說用在保養人群上的資源花費太高了,但都在院所的話由他們統一照料還是能節約不少成本的。”

“這樣...”

“我本來也覺得沒什麼,尊重奶奶自己的意願麼,但今年我發現奶奶開始有些老年痴呆了...而且最近越來越嚴重了。”

“老年痴呆...”

“所以我想...送奶奶去院所,正好前兩天星仔廣播的時候我聽到個東西,是關於保養人群的,我後面去查了一下,大概意思是研發了一種新的營養液,很適合老年群體,可以改善身體狀況,還能減少日常飲食方面的成本問題。目前已經進入臨床階段了,準備投入部分院所使用。”

“我好像也有聽到這個新聞。”

“嗯,總之我確實想奶奶去院所,在那邊有專門的照顧和治療,指不定還能延緩老年痴呆的症狀。”

“那不是挺好的嗎?”

“不知道,但星仔對這件事非常生氣。”陳小琪笑了笑,“他覺得我就是不想管奶奶,所以和我吵了倆天。”

“啊...”

“那你怎麼看?”

“我...”夏虎想要回答卻又楞了神,這件事好像確實沒有什麼對錯優劣,無非就是出於什麼角度去看。

從陳小琪的角度來看她的想法不無道理,一方面拮据的家庭狀況能得到緩解,她也能有時間精力去做更多事情,另一方面院所的照料對奶奶來說可能更為優良。

但陳星龍的反應也是人之常情,將自己年邁的親人送往院所不見得就是正確的好事,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遠離自己的親屬,即使可以探望但那畢竟不是陪伴。

孤獨有時候比病痛更加折磨。

“沒事,你不用回答也沒關係。有人可以講話我就好多了。”陳小琪長舒口氣露出笑容,“謝謝你。”

“小琪姐...”

“行了,不打擾你了,我也要上班去了。拜拜小虎,希望你學業順利。”

“拜拜小琪姐。”

夏虎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微微出神。

他在小區裡拐了幾圈,來到角落的一處樓棟,這邊此前因為建築老化的問題搬走了不少人,現在只剩零星的老者住在這。

在樓下開著間花店,招牌是木頭的,刻著模糊不清的字跡,門口擺著幾盆翠綠的植株。

開這店的人是個年輕的姑娘,插花手藝很好,笑起來的時候也和花一樣,可惜這邊居住的老人居多,平日裡倒也沒有很多生意。

夏虎推門而入,門上生鏽的鈴鐺發出螺般的聲響。

並未瞧見那位女孩,迎接他的是拄著手拐的年邁婦人。

他似乎並不意外,向著婦人鞠躬。

婦人露出和藹的笑容,招手示意他坐下。

待他坐定後婦人靠回躺椅上發出輕輕的嘆息。

“一切還算順利。”

“感謝您。”

“倒也不必,各取所需而已。”

“還是覺得需要感謝您。”

“要吃餅乾嗎?我剛烤的。”

“我剛吃過早飯。”

“那可惜了。”

婦人輕輕晃著躺椅,嘴裡哼著他聽不清的歌謠。

“您昨晚說的那個...”

“不著急,陪我聊會天吧。”

“好。”

“上次的問題有答案了嗎?”

“沒有。”

“我還以為你會給我點有意思的回答。”

“沒有。”夏虎頓了頓,“我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我想在此之前我找不出那個答案。”

“也是,很累吧這幾天?”

“嗯。”

“沒關係,這件事情很快就要劃上句號了。”

夏虎一怔,正要發問時婦人拄著手拐站起身來。

“我們走吧。”

“去哪?”

“去想去的地方。”

===----==================

夏虎在橋邊站著,耳邊是鳥兒清脆的啼鳴和車輛急促的喇叭。

婦人倚在橋樁邊,也不知道在哪弄來了魚糧一把一把往下撒,魚群從河底浮出水面,爭先恐後的吞食。

“你養過魚嗎?”

“養過。”

“什麼樣的?”

“普通的小金魚,小時候養的,沒多久就死了。”

“我也喜歡小金魚,不過養金魚不能一直喂,它們沒有腦子,有吃的就會一直吃,撐死了才會停下來。”

“好像是會這樣。”

“但有的吃的時候還是要搶。”

夏虎看著翻滾的魚群,微微愣神。

“你是不是有問題想問?”

“是。”

“問吧。”

“可是這裡...”

“沒關係,問吧。”

他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您能不能告訴我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發生了什麼你不是應該很清楚嗎?你救了很多人。”

“那是您做的,和我沒關係。”

“我只是耍了點小手段,但能達成還是因為你。”

“我不明白。”

“那我就慢慢給你講一遍,你也該知道了...”

婦人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像是一個年邁的長輩般慈祥地看著他。

“規則的事情你應該已經清楚了吧?”

“是。”夏虎眼神灰暗了下去。

“不必自責,林子文的死並不是你導致的。”

“可是是我給了他提示,如果沒有提示的話他一輩子都不會有察覺的一天。”

“不,他一定會察覺。”

他一愣,“您是什麼意思?”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婦人微微一笑,“但後面的事情確實是個意外。”

“意外?”

“是,我和你說過,在規則之下,人一但察覺到違和感規則就會開始失效,失效意味著你違背了規則,你會被自然的死去。”

“什麼是自然的死去呢,舉個例子林子文和林福業現在的死亡原因就是林福業涉及極為嚴重的違法行為,而患有精神問題的林子文在與他發生衝突後殺了他,而後選擇自殺。這就是被自然的死去。”

“再舉個例子,你父親在早上去上班之後半途請了假,去了別的地方。去了哪裡呢?是醫院。他的同事老王,也就是那個妻子患有精神問題的男人,他的妻子在今天凌晨由於精神問題和醫護人員起了衝突,意外身亡。而他在趕到現場得知經過之後,接受不了這個打擊,選擇自殺身亡。”

夏虎愣了半晌,扶著護欄沒有說話。

“沒錯,繼他妻子之後,他也開始察覺了。但他們都合情合理地死去了,這就是規則。”

“可是...”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所以我才說那是個意外。”婦人看向他,“掌控規則的不是什麼你想象中的超自然力量,也不是不可知的神明。它是一個超出你理解的系統,但由於太久沒有人給它維護了,所以它出了點小小的bug。”

“本該是給林子父子設定的自然死亡內容,變成了一通打往警局卻找不到源頭的電話。”

“所以後續的事情完全偏離了軌道。這一切本該都不會發生。而我只是耍了點小把戲,讓它在修復事件線的時候避開了這幾個涉入過深的人,否則偏離過多的這幾個人都會死在昨天的那場修復中。”

“原來是這樣...”夏虎長舒口氣,“我還以為是因為您之前告訴我的,那塊地方是個特異點,能避開規則的直接控制,所以才要把他們帶來。”

“理解的也沒問題,如果不是在那的話我也瞞不過它。”

“我想不明白。”

“什麼?”

“它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它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我到底在和什麼東西對抗?您...又是什麼?”

“嗯...我給你講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