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但是公文確實是說地質有問題。”夏青山嘆了口氣。
“所以你也覺得這個理由是假的。”
“嗯,公文下來的時候就大家就討論開了,那個時候就有人給我看了這個新聞。隔天他們就拿著這個列印了傳單和橫幅去鬧事了。”
“但是沒有下文。”
“肯定是沒有的,好像都被嚴厲警告了吧,反正後面大家就收斂了,開始主張留在這不走這樣。”
“你為什麼不打算留下來?”
“沒意義的。”他點了根菸,“還能真對著幹不成,頂多多要點賠償罷了。”
“有賠償不好嗎?”
“對我沒用,一個人能花什麼錢。”
“政府包分配的房子怎麼樣?”婦人起身倒了杯水,“聽說分配是完全隨機的,和你現在的房子面積沒有關係。”
“是...所以才有這麼多人不樂意,其實搬過去的區域都是些這兩年才建的房子,條件挺好的,但是可能部分鄰居確實覺得房子面積落差太大了,不能接受。”
“你家分配的如何?”
“額還挺好的,比現在的還大,好像100來平的樣子,7樓,有電梯,朝向也好,是朝南的,採光很好...不過我是聽別人說的,我沒去看過,我隔壁棟的鄰居分到了我對面。”
“準備什麼時候搬?”
“估計就這兩天吧,政府給的時限也快到了其實。”
“捨得這裡嗎?”婦人的手在沙發邊緣撫過。
“我...”夏青山看著牆上的相框沉默片刻,“其實我準備搬回一開始住的地方。”
“剛開始住的地方?”
“是啊。”他笑了笑,“就很小一個房子,我和阿欣認識那會在住宿舍,後來一起了租在那裡,有小虎了就咬咬牙借錢把那房子買下來了,那房子一直閒置著我沒捨得賣,隔三岔五會過去打掃一下,還是能住人的。”
“分配的房子好為什麼要回去住小地方?”
“嗯...”夏青山環顧房裡的角角落落,“我想您應該不知道這個房子是怎麼來的吧?”
“不是買的嗎?”
“我們那會哪買得起這房子。”他搖頭苦笑,“其實這房子是意外得來的。”
“意外得了個房子?”婦人眉頭一挑。
“是...說起來真的很意外,我那天還在正常上班,突然有個律師找上了我,說我是一位老先生的遺產繼承人,這個房子就是他的遺產...”
“是你的親人?”
“不是,我家裡人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我才會來到這個城市的,就是一個不認識的老先生。”
“倒像是電視裡才會有的橋段。”
“是...我一開始以為是律師搞錯了,然後溝通了半天我也想不起來我認識這麼個老先生,就讓律師回去了。”
“然後呢?”
“後來又聯絡我了,我再三確認了我不認識他,但是律師的資料很完整,確實對的上我的身份資訊,我就拜託他調查一下事情的原委。”夏青山吸了口煙,“後來大概瞭解了,是我幾年前剛搬到這裡的時候,我還沒找到工廠的工作,只能什麼零工都去做。”
“後來我找到了一個護工的工作,那會保養人群的律法還不完善,護工工資還挺高的,就是很累,要全天候工作,休息時間很不固定。”
“我第一個客戶是個老太太,我照顧了她一段時間之後覺得確實男女有別不方便,就轉給了一個女同事,但是老太太給我介紹了另一個客戶。”
“就是那位老先生?”
“是。”
“更像電視劇了。”婦人喝了口水。
“是...”夏青山頓了頓,“有時候覺得人生就是很夢幻,一些覺得遙不可及的事情卻在自己眼前發生,就像做夢一樣。”
他面無表情地長吸一口煙,眼神空洞而悲傷。
“後面就很簡單了,我給老先生了當了1年多的護工然後辭職了,去了現在的工廠工作,雖然工資是比護工低,但是生活穩定,能做一些想做的事情,身體和精神狀態也好多了。”
“所以他是覺得你人好,把遺產留給了你。”
“說實話我不知道。”夏青山把菸頭摁滅,“我不覺得我做了什麼份外的事情,我到現在也還覺得那位老先生是搞錯了人,這件事情太過幻滅...但我是貪婪的人,我接受了這份遺產。”
“當時小虎出生沒多久,到處要用錢,但這不是理由,那會生活其實是過得去的...只是我把它當作了一個理由,讓自己能接受那份不義的遺產。”
“倒也不是,你是個好人我很清楚,想來那位老先生也和我想的一樣。”
夏青山搖了搖頭,沉默了半晌。
“房子本來就不該屬於我,所以我住回自己的小房子也是應該的事情。”
“吳歡琴也這麼想?”
“我還沒和她說,但我希望她去住分配的房子,離她新找的店面還挺近的。”
“這樣。”婦人嘆了口氣,起身走到窗邊,“這雨是下不停了。”
夏青山重新點了根菸。
“你覺得拆遷的實際原因是什麼?”
“我不知道。”他低頭彈菸灰,“我不太擅長思考這種事情。”
“你在這片的人際關係很好吧,沒聽說些什麼嗎?”
“說什麼的都有吧。”
“告訴我吧青山,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有點重要。”
她的語氣平靜卻認真,夏青山愣了一愣,嘬了兩口煙。
“好吧蒙姨...”他猶豫了片刻,“其實是有些奇怪的傳聞。”
婦人轉身看著他。
“但是...我之前覺得傳言有些奇怪,所以也沒怎麼在意,我只能講個大概。”
“你說。”
“我聽說我們這塊區域的物資配備出現了問題。”
“你是說收穫日?”
“是。”夏青山皺起了眉頭,“起初是隔壁小區那邊的傳言,後來不知道怎麼的這邊也有人說自己的物資清單對不上,但是這東西你知道...物資對不對只有自己知道,也沒法給別人證明。”
“然後呢?”
“然後就有了個說法,說是收穫日當天,你如果去的晚,就很可能會出現發放的物資和清單對不上的情況,剛開始也沒什麼人信,但是過了倆月之後這樣說的人越來越多了,然後突然有一天他們就不聊這件事了,據說是被警告了。”
“所以真有這樣的事?”婦人若有所思,“收穫日時至今日好像從沒聽說過有這種情況。”
“是...但就是這麼一折騰,大家都開始趕著要在前面領物資,每次收穫日都搞得亂糟糟的...我也是,嗯,寧可信其有吧...”
“原來如此。”
“總之這種情況大家從來沒聽說過,更別說自己遇到了...”夏青山嘆了口氣,“總之大傢俬下里猜測的很多,結果這次又突然說要拆遷,所以大家就確信是我們區域出了什麼大問題。”
“拆遷範圍好像並沒有到一個區的範圍。”
“是,大概就是一個編號區域的範圍吧,剛好是我們小區外加幾條街道吧。”
婦人點點頭,若有所思。
“我人笨,想不明白那麼多東西,所以我就聽指揮搬走就是了。”他抽著煙聲音漸小,“反正一個人也不需要住這麼大的房子...”
“我明白了,謝謝你青山。”
“蒙姨客氣了...但是我說的這些我也不能保證就是真的,因為也都是我從別人那聽說的。”
“嗯,我知道,我去打個電話。”
“好。”
婦人走進了夏虎的房間,咔噠一聲帶上了房門。
夏青山起身走到窗邊,雨滴打在窗戶上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響。
連隱約的人聲也被蓋了過去。